这是年一个秋天的周末晚上。外面的人们似乎比平时多了些快乐,街头路边幸福拥抱的男女,手拉着手依偎着慢慢走着;步行街不远处的麻辣烫、牛肉粉丝店、卷馍店门口站满了客人,小吃店店主们此起彼伏的热情洋溢招揽顾客的叫卖:米线粉丝都有哈!往里面走啊,里面有位子!手挽手一起逛街的年轻女人们,肩上背着各式时髦的单肩小包,搭配着精心打扮的风衣短靴,大大的波浪卷发随着走路的幅度上下晃动,给迎面擦身而过的人们愉悦的视觉享受;地铁上涌出跟工作日高峰期一样多的人流,人们脸上少了些许麻木和愁容,似乎出来的人都是幸福的;商场外点亮的彩虹流星般璀璨的l彩灯下,是商家临时搭的演出台,台上的美少女在跳着动感舞曲,台下是休闲的老老少少在唱唱跳跳......喧闹的一切都提醒着张希望,这是一个应该愉快的周末,周末和美食不能辜负啊。
然而,背上背着双肩包,怀里抱着还在哭泣的孩子,头发有些凌乱,一脸素颜的张希望站在商场门前的广场,茫然四顾。
两小时前,尹剑和张希望带孩子到游乐场玩。优优在游乐城堡跑跑跳跳玩了两小时,终于累了同意穿鞋离开。
“你陪孩子玩的时候为什么看手机?哪个妈妈像你这样?”尹剑微微皱着眉头。
张希望正在一手给孩子后背擦汗,一手给孩子递水,催着优优喝水,听到尹剑没来由的责问,随口答到:优优跟小伙伴玩得开心,不需要我时刻陪玩啊!腹诽的一句“两个小时没跟孩子互动一次,没帮忙拿一次水带着上一次厕所,一直捧着手机看的人是你吧,倒专挑我的刺了”最终没有说出口。
张希望给孩子整理好,背上装满了儿童用品的背包跟在尹剑后面快步离开游乐场,优优喊道:“妈妈,我饿了!我们不回家吃饭好不好?我想在外面吃饭!”小孩子好像都喜欢在外面吃饭,可能是饭店的环境跟家里不一样,可能的饭菜跟家里的口味不一样,总之小孩子总是难以抵挡在外面吃饭的诱惑。优优看着商场饮食区各家饭店大玻璃墙里面正在边吃边笑谈的人们,拉着妈妈的手使劲晃了晃。
尹剑回头对优优说:“行,那就这家面馆吧!”这家如意面馆装修现代温馨,看起来干净舒适。现在是周末饭点,人坐的比较满。优优挣开妈妈的手,跑到靠里面一个四座空位坐下,咧着嘴喊:“爸爸妈妈快来这!”尹剑和张希望沉默的走进面馆坐下,尹剑一幅不高兴的表情来回翻看着菜单,翻半天也没定吃什么,伸手把菜单拿给张希望:“你点吧。”张希望扫了一眼菜单说:“我吃牛肉面吧。再点一个......”尹剑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牛肉面辣不知道吗?一点不顾着优优!你让她吃什么?”
这样的场景已经在过去几年中无数次发生,吃一顿饭,洗个奶瓶,对某个主持人的看法,对某部电视剧的评论,没有一样事情在张希望和尹剑之间愉快的进行。尹剑从来不做饭,但是他会评价他丈母娘做的什么菜难吃;尹剑从来不做家务,但是不妨碍他义正言辞的抨击你没有尽到做妈妈的责任,比如奶瓶有几天没有煮烫了;尹剑从来没有看哪个主持人顺眼过,他会说这个脸长的过分,像鞋拔子,那个根本没有任何主持技巧,只会倒数一二三四五;尹剑习惯贬低身边的一切事物,张希望跟他分享自己对任何事情的看法,他都持否定和怀疑的态度,如果聊到演员或者电视剧:“你以为成名真是靠自己能力?那么幼稚,娱乐圈最乱了,用了什么手段勾当拿到资源的你知道么?”
而在这个难得的周末,带孩子玩了半天的张希望已经消耗了不少精力,却还被无缘无故指责了两次,张希望内心的火终于被点燃,她绷起脸小声顶回去:“我点碗牛肉面的权利都没有吗?优优想吃什么再给她点啊。”尹剑那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张希望,声音大起来:“小孩子能吃一碗吗?这不是浪费吗?你就顾着自己,点个不辣的,你和优优一起吃不就行了吗!”张希望发黄的脸上升起淡淡红色,气的无语道:“算了,我不吃了。”尹剑马上把钱包啪一声甩在餐桌上,吵起来:“你是找不愉快是吧?不吃了!跟你一起吃饭真倒胃口!”说完起身气吼吼地冲出餐厅,留下周围桌顾客诧异的目光,又气愤又无奈的张希望,还有哭起来的优优。张希望尴尬地体会到看向她的一道道目光这么刺眼,她感觉如芒在背,不敢抬眼回看。她慌忙拿起背包,牵着优优的手走出餐厅,想快点甩掉身后那让人难堪的目光,快步走下手扶电梯,走出商场,终于在广场上停下脚步。
张希望抱起哭泣的孩子,呆滞又茫然,她不明白她又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尹剑,一如这几年数不清的争吵和冷战不知因何而起。她轻声安慰着优优:“外面回家吃好吃的,外婆肯定给我们留了好吃的,好不好?”优优渐渐止住哭泣,从张希望怀里下来,抬头看着她不说话。张希望轻叹口气:“爸爸可能先回家了,我们回去吃饭吧!”她拉着优优随着人流穿过斑马线往家走去。
张希望在一家公司做着运营支持的工作,每天朝九晚,早出晚归,薪水微薄。为了挣到这微薄的工资,把爸妈都从老家接过来,请他们帮忙带孩子,顺道照顾张希望两口子的一日三餐。几年间张希望和尹剑不知道闹了多少次矛盾,吵了多少次架,然而莫名对离婚的恐惧让她一直忍耐下来。婚姻再怎么糟糕这都不能让张希望精神垮掉,她唯一接受不了的就是自己的父母跟着一起受气一起担惊受怕,跟着她受委屈。所以结婚年,上百次的争执后无一例外地都是张希望主动道歉或主动示好,化解一次次的冷战。有一次,跟平常一样因为说不上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过后,几天两人互相没搭理。
妈妈拉着张希望的手劝她:“没有多大事,跟他服个软吧,家和万事兴啊!”张希望突然无法控制的痛哭,眼泪从眼眶中喷涌而出,糊满了她的脸。那种哭声无尽委屈撕心裂肺,也许只有在自己妈妈面前才会偶尔表现出真实的内心:“妈啊!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我没有做错,他总要找茬,他总要欺负我!为什么不管谁对谁错,都是我道歉,都是我哄他?他是男的啊!我跟他全倒过来了,全倒过来了!呜呜......”穿着睡衣,一头乱发下因为痛哭变得扭曲的脸上满是泪水。凄惨的哭声让妈妈心头一紧,赶紧搂着她:“妈知道你委屈,妈知道!希希啊,怎么办呢?你找的就是这么个人,总不能因为这点事不过了吧?”妈妈眉头因为常年皱眉而刻上的川字更加凸显,她闭上眼,微微颤抖的松松垮垮的眼皮里涌出两行眼泪......
想到又要面对爸妈担忧的目光,张希望勉强打起精神,弯腰提醒优优:“回家不要跟外公外婆说爸爸妈妈不高兴的事情,知道吗?”优优懂事的点头应道:“知道了,这样外公外婆也会不高兴。我不说。”张希望摸摸优优嫩嫩的脸,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按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