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具棺椁被陈列在阜阳军阵的英烈堂中,照映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尤为形单影只。
英烈堂外,有数十位身披甲胄的战士面容肃立,他们表情中无一不是透露着一股子的愤怒与不甘。
“老李死的太憋屈,老大,请你允许我明天带上营内一百兄弟出城,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卫木衫眼眶红润,他看着洛云真,有些愤愤不平道。
洛云真闻言,抬起了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有些感慨,却还是摇了摇头。
“老大。”卫木衫继续恳请着,然而洛云真却只是继续摇头,不回答他些什么。
祠堂内的灯火跳跃着,火光洒在了李桐庐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面庞上,显得格外诡异。
洛云真白衣飘带,悍然若仙,却在此刻看着树影婆娑的样子泪眼阑珊。
“老李,走好。”
他说道,旋即是取出手中那壶御制的剑南春,在祠堂的门前洒了下去。这一刻,他沉默无言,于酒香气甚至也是视而不见。
远处再度传来了打更鼓的清脆敲击声,洛云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色,轻轻抚了抚额上的汗水,他目光透亮,眼眶中彷如镶嵌着一颗漂亮的珍珠。
他的双手在身前相叠,继而是缓缓推出,对着李桐庐所躺卧的棺椁便是恭恭敬敬的一揖。
在他身后,数十位将领见着这一幕,不由得是同时对着棺内的逝者抱拳行礼。
“走好。”诸将领异口同声道,旋即便是将声音传遍了坐下四方。
于是就在这一个安静的听不见蝉鸣的夏夜里,在这座阜阳军阵的英烈祠堂中,所有的将领举行了一场特别的送行仪式。
他们将自己对逝者的思念都寄托在这深深地一记抱拳中,直到高高的月亮落下了山,无人松手。
……
深夜里,高高的柴火堆架起了李桐庐的棺椁。
夏日炎热,敌军封锁了城池,故而无法让李桐庐的尸身顺利的回归故里。
所以,每一位在这种战况下战死的军卒,都只有一个命运,那就是——焚化!
洛云真手中掕来了魏丹御赐的那最后一壶剑南春,他打开了瓶盖,泼洒在了准备点燃的柴火堆上。
酒水缓缓洒下,伴随着夏日里炎热的空气,顿时便弥漫了开来。
却说此刻,这种奇妙的酒香却是如此的让人内心感到缠绵与不安。
洛云真用手接过一旁将领递过来的火把,只见他别过了头去,有些痛苦的将李桐庐的棺椁点燃。
“噼啪,噼啪。”
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声音,这其间不知有多少人留下了伤心的眼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的前路而感到忧虑。
李冠桢手持自己的那柄银色长枪,脸庞上的神情并不好看,他开口对洛云真说道。
“将军,桐庐大哥的尸体是否要入土?”
只见他的面旁上闪过了一丝不安,却又是转瞬即逝,下一刻便恢复如常。
洛云真摇了摇头。
“不入。”他说道,话语中充满了一股浓郁的悲伤气氛。
然而,当他思虑了片刻之后,却又摇了摇头。
“不入土放在英烈堂中的话是真怕敌军万一真的有朝一日破城进来,会对李大哥的骨灰做出不敬的举动来。”说罢,他便再度有些忧虑的摇了摇头。
却说,就在这时,一只青白鸾破空而至。
青鸟脚腕上捆绑着一纸信笺,伴随着身子向下方的俯冲,它发出了一连串的嘶鸣。
洛云真从鸟腿上拆下了那支捆绑的很结实的信笺,他借着天上星光缓缓地打开了来,继而是抬眼看去。
只见,信件上的字迹潦草,令得即便是有如洛云真这般眼里出众的修士,竟然也是在一时间拿着这些文字没有办法。
“我先回帐中一看,你们盯好老李的骨灰,万不可丢掉分毫。”
洛云真说道,旋即是身影一闪而逝,片刻间便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诸位将领皆是对着年轻人离开的方向齐声道是,而后则是继续看向了燃烧着的火光,眼神中不免是多了一抹悲伤之意。
却说那洛云真拿了信件飞速回了帐中,刚进营帐,便照着依稀的灯火对着信件打量了起来。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的脸上顿时是凝重了起来。
信件的内容如下:
“晋国昨日于中线增兵已达十余万,为父自感危在旦夕,特要嘱咐我儿几句话,若是真出意外,也好当成遗嘱了。
其一、若我身死,则晚晚不要大肆兴办葬礼,切记简单料理后事即可。
其二、庙堂党政,万万不可掺入分毫,即便你和魏丹和那位姓周的兄弟情同手足,却也不能与之共进退,否则难保己身!
其三、为国为民,切勿贪多钱粮而不顾及颜面,如若此般,则不得民心,亦失君心。
其四、得过且过,此生绝不能睚眦必报,日日只念他人不是。
终,如上四条乃为父之所嘱也,我儿只需谨遵便前途可期,但若有违,则必然引来祸端。”
信罢,落款处也是烙下了洛云真最熟悉不过的那个名字——洛云尘。
“父亲。”只听洛云真喃喃自语道,旋即是再度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着帐外望去。
大帐外,夜晚的热风刚好吹过门帘,将帘子睡起了一连串的呼喇声。
窗帘外,一阵阵夜莺鸟的鸣叫声响起,是熙熙攘攘,传入了洛云真的耳中。
洛云真听着窗外的鸟鸣声,放下了手中的信件,他站起身,有些疲倦的提起了一只酒壶继而是向着远处的门帘走去。
伴随着夜空下嘤嘤的鸟鸣声,他缓缓的掀起了头顶的帘子,一步迈了出去。
在他的右手中,一个酒壶被他随意的掕着,然而,他则是有意无意的用气机控制了定风波运动的方向,用以防止自己的佩剑晃来晃去碰着那看起来样式普通的酒壶。
这酒有个通俗的名字,叫做陈年绿蚁!
……
只见,洛云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是踩踏着清脆的步伐向高高的城墙走马道上走去。
于是,这一夜他带了两只酒碗,独自一人在李桐庐战死的地方,喝了一壶陈年绿蚁!心情,好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