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扮完毕，两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到门口，换鞋子出门。
郭一凡瞥一眼楚静一的脸色和情绪，她似还未从刚刚沉重的气氛中缓过来。
印象中，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们从未一起正式、正面的讨论过，有关金钱方面的事情。
当今社会，想要活下去、活的好，没有钱傍身，简直难如登天。
偏偏她们两人，彼此仿佛都在刻意回避着，这个敏感的字眼儿和话题。
绕不开时，也只是婉转、含蓄的随意说上一说，能用别的词语和意思来代替，就用别的词语和意思去表达。
郭一凡尤其小心、步步谨慎，三缄其口。
她更在担心，因为‘钱’这个字，会让楚静一想起不愿回首的经历。
按照朋友亦或恋人，别离多年，再而重逢，临话别时。
正常的流程，都应该是她深情款款地和楚静一告别，大家各去办各的事，互相约一约下次见面的时间。
此情此景却变成了一副，不但要一起出门，还要一起去办事的样子。
郭一凡穿好自己的鞋，继而贴心的伫立一旁，伸出一支手臂，让楚静一的双手借力搭在上面，安心的低头换鞋子。
宛若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时时对恋人照顾的体贴入微、周到细致。
那含在唇间、跳在脑海，想要破口而出的疑问：‘静一，你去哪办事，用不用我送你过去？’怎么也没有办法问出来。
走到电梯口，郭一凡按一下向下的箭头，瞅着电梯升上来。
门打开时，率先进入其中，回转过身子，等一等跟在后面的楚静一。
楚静一站在门口，立在原地，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轻轻伸出一支手停在身前。
刹那间，郭一凡领悟出她的意思，赶紧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那只手，把她牵进来，肩并肩站立下楼。
屏幕上，数字逐渐向下跳动，郭一凡亦步亦趋，又没沉住气，婉转试探。
“静一，你要去哪办事，我送你过去？”
话音刚落，即刻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心中大呼后悔。
密闭狭小的空间，悄然升出一股冷意，如冬日里的寒风，尽管轻微，却寂静、悲鸣。
楚静一并没让郭一凡冷太久，侧过身子，看向她的双眸，脸上带着一丝玩味。
“我说的有事，就是去，送你。”
。。。
心中翻个白眼，撇撇嘴。
‘有什么可送的？从西边到北边，连半个城市的距离都没到。’
这话，郭一凡只敢在自己的心里嘀咕嘀咕，绝对不敢说到明面上来。
楚静一要送，哪能拂她的面子。
再怎么觉得没必要，都得憋着、忍着。
紧一紧手中纤细、柔软的手掌，浮想联翩。
从前，尤其是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楚静一很少乐意让自己牵她。
如今再次见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不知牵了多少遍。
仿若，再也没了半点顾忌。
更处处，透着主动。
隐约中，郭一凡总感觉楚静一仿佛像是在昭示什么。
不过，楚静一向来心思难猜，她的一切所作所为，自打第一天认识起，只要是不愿意主动点明出来的，都像雾里看花似的，摸不着、看不透。
究竟目的何在，又意欲何为。
有时，不敢问，怕一不小心说错话，点着楚静一的火气，教训自己。
有时，问了也白问，人家楚静一从来就是想说就说，不想说的时候，都懒得理她，明摆着是嫌弃她笨。
有时，习惯了，不问更好。。
携手走出楼下大厅，正前方向她们走来一个人。
郭一凡最不愿在学校遇到的画面，碰见老熟人时，亦或被人认出来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样的话，作为开场白的状况，还是发生了。
上学时的系助理，房鸣新老师，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也在这栋楼上住，优哉游哉的款款而来。
下意识里，郭一凡愁上心头，不知是装作不认识，蒙混过关好，还是停下来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好。
望一眼楚静一，显然她也看见了，却没给任何提示。
转瞬，郭一凡牵着楚静一，还是决定提前停在路边，等人走过来问好。
上学期间，这个房老师看在楚静一的面子上，考试的时候，还给她传过小抄呢。
更何况，楚静一在这里工作，他们又是那么多年的同事，怎么能不给她长脸、丢面子。
“房老师，上午好！”
“郭，一凡？”
“是，我是郭一凡。”
“好多年不见了，差点没认出来你。来看静一吗？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
“听说，你们那一届，就你们班的人拼出来有模有样的多。最近都怎么样？聚的时候多吗？还有，你们陈老师，现在过的好不好？”
。。。
一大串的问题，问的郭一凡心里发虚，她哪知道谁过的好，谁过的不好。
同学、老师，十几年一个没联系过，更没有见过。
“房老师，我昨天，刚从外地回来，还没来得及见到大家，情况不是很清楚。”
“那见到他们，代我向他们问好，转告大家一声，有时间了，常回学校来看看。”
“好的，房老师。”
直到郭一凡和房鸣新寒暄结束，楚静一自始至终没有插过一句话。
全程目睹了她有礼有节、游刃有余地自由发挥，不止满脸笑容、嘴巴也甜，还客气的和他们曾经的老师说了再见。
意外和诧异，写满了楚静一的心间。
过去最不屑应对自认为，无关紧要、撞破头也当没看见的熟人，居然能表现的这么谦和、彬彬有礼。
甚至，昨天遇到那个她曾，提都不让提起的小赵，笑的竟然也是一脸的灿烂。
楚静一任郭一凡牵着她向车子走去，走到副驾驶旁，被扶着坐进车里，还细心的为她系上了安全带。
关上车门，绕到车子另一侧驾车。
看来，郭一凡不止长大了，还成熟了。
车子滑出车位，缓缓行驶，畅行在校园中，宁静的小路上。
道路两旁，绿树成林，绿草如荫，一派生机勃勃，不见一点秋天来临时该有的模样。
行至学校大门，郭一凡暗暗找一找粱振霄的身影，和他说声再见，没看见人影。
随后，一路直行开向市区。
多年不回来，哪哪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就对市区不太熟悉的郭一凡，而今更加不熟悉。
仗着偷偷来过几次学校，回酒店的路和方向算是有些印象，勉强能认清。
与郊区冷冷清清的情况不太一样，越往市区走，车辆和人流越大、越热闹。
楚静一冷眼旁观一直不说话，郭一凡摸不清什么路数，硬着头皮，先开到公司晃一圈，现个身。
常姐对她很是放心，好几天不带询问一声公司里是怎么个进展。
在此读过四年大学的郭一凡，又等于初来乍到，除了楚静一和粱振霄，这所城市的人，别的一个不认识。
没人通过打电话找她，手机清静的似被人遗忘了一样。
大约四十分钟，郭一凡把车子开到一栋商务楼下，门卫大老远地便起身，热情洋溢的放行，让她的车开进去。
整栋商务楼，地面上整整一圈，全是停车位。
车子停到其中一个空位上，下车，走到楚静一一侧拉开车门把她扶下来。
两人牵着手，进入楼下大厅，进电梯上楼。
电梯朝向19的数字慢慢攀爬，人还未出电梯，刺耳的声音传来，装修工作还在继续。
负者包工的小领导，眼神很是好使，刚一看到郭一凡和楚静一的身影，急忙走到她们身边。
“郭总，昨天怎么没见你来？”
“嗯，去办点事。”
小领导一边问候，一边掏出一烟盒打开，抽出一支，递向郭一凡。
郭一凡直接愣在当场，左右为难。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慢慢转头先望一眼楚静一，神色平静，一脸坦然，似见怪不怪。
心口突突直跳，却也没好意思让递烟的人等太久，郭一凡胆战心惊的把烟接到手中，赶紧垂落在身旁，随意夹在两指间。
有眼色的人向来会办事，热情来的太快，直接把火机打着火，举到了她面前，等她把烟点起来，抽一口。
郭一凡现在是骑虎难下，纠结害怕。怪就怪自己，平常抽烟太招摇了，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她会抽烟的。
此时，终于感受到了，被报应的滋味。
抽，还是不抽？
抽，怕楚静一生气。
不抽，不给人家小领导面子。
一瞬间，郭一凡心中已历经了百转千回、千思万虑的考量，为难的心烦意乱。
偷偷拿捏着余光，再向楚静一脸上望一眼，她依旧平静如水、毫无波澜，更好似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不得以，小领导还被晾在那，郭一凡抬手把烟放入唇间，微微低头，就着那簇小小的火苗，引燃了香烟。
老毛病、坏习惯立刻显现，第一口就颇为老练地，深深吸进肺部提炼一圈精华，再缓缓由胸腔吐出来。
一团白色的雾气，顺着口腔腾升入空，欢快飞奔。
留下助它一臂之力升华的人，醒过神来，尴尬的恨不能立马消失。
楚静一就站在身旁，两人的手还在相牵。郭一凡没敢再旁若无人，嚣张地尽情吞吐，偶尔抬手抽上一口。
一边公事公办的例行问一问装修的进度，一边时不时察看一眼楚静一的脸色。在看见对方似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时，干脆利落地扔掉了手中的香烟。
顾不上形象和涵养，一脚踩灭了烟头。
看完、问完，赶紧转身带着楚静一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快速走到电梯口，下到楼下，把人牵向大楼外面，吸一吸新鲜的空气，再让彼此的耳朵清静一会儿。
楚静一一直沉默，越沉默，她心里越没底。
对于刚刚抽烟的事，不敢提，更不敢问，闷头装深沉。
出商务楼大门右拐，步行两三分钟，来到一家酒店前，两人就要进去时，她终于听到楚静一开了金口。
“一凡，我们去酒店，做什么？”
“我，暂时，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