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之外的赵知林,春风满面、容光焕发,冲她们所在的方向直奔而来。
脚下生风、怀揣迫切。
似每一个经历过热恋的人,一眼便可望出,自然而然流露出,藏也藏不住的沾沾自喜。
这个人,这个男人。
于郭一凡而言,今生今世,就如一道心中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
在她面前,任何人都不能提起他。
包括楚静一,包括她自己。
而她,更是强迫自己,过去和现在,现实和记忆,不能留有哪怕关于到此人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听说,学校有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名字,具体什么时间,或许她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段时间、那个时刻,楚静一处在一生之中最是艰难、无助之时。
面临,即将毕业,找工作。
家中的变故,父母的背井离乡,靠躲债度日。
双重打击之下,为了尽快安慰住事业昔日有所小成、却晚节不保的父母,心灵上可以从中获得一丝开心和欣慰,遵从了他们的意愿,匆匆选择从未想过的留校任职。
然而,看遍全校,没有一个人希望她能够留下来。
唯有,赵知林。
仿佛,从那一天起。
赵知林便如魔咒,与楚静一如影随形、成双成对、同进同出。
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托关系、借人脉,不惜一切金钱之成本,帮楚静一顺利留校,帮楚静一度过难关,帮楚静一安慰住情绪濒临崩溃的父母。
他于她而言,曾也似人生中的贵人一般。
楚静一大三时,就已提前整整一年,与郭一凡约好。
等她工作、等她上班,租个房子。
每天都可以见到她,每天在房中陪她,每天在房中等她,每天都可以亲吻到她。
多么美好的畅想和憧憬,多么美好的期盼和渴望。
曾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幸福和甜蜜,已被推迟了十二年的光阴,此时此刻,依未到来。
为了不让笨拙的自己,再给楚静一增添多余的负担,好好工作,安心抚慰父母。
郭一凡整日坐在宿舍的那张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静静发呆。
一坐就是一天,一坐就是一年。
她好想楚静一,她好想见一见楚静一,听一听声音,抱一抱人。
残酷的现实,明晃晃地告诉她。只能把对楚静一所有的思念和想念,说给天空、说给白云、说给风声和雨声、说给雷电和冰雪,说给春夏秋冬的四季,说给自己听。
品尝着,似只有她一人,才懂的孤独和孤单。
那一年,郭一凡如一只被人遗弃的玩偶。
见到楚静一的次数,屈指可数。
人在校园,心已开始了不着边际、无依无靠的流浪之旅。
那一年的楚静一,在赵知林的陪伴下,为向每一个不想让她留校的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校外,携手并肩、风雨兼程、夜以继日,输送源源不断的新生。
校内,同呼吸、共命运,乘风破浪、披荆斩棘,以迅雷不及之手腕,快速站稳脚跟。
伉俪情深,你侬我侬的流言蜚语,楚静一视若无睹。
得以佳人,羡煞旁人的仰慕之光,赵知林喜不自胜。
寂寞无人的角落,耀人双眼的阳光下,只有郭一凡一个人,感受着曾经的师姐、曾经的恋人,越来越远的身心,默默咀嚼,难已下咽的苦涩和愁思。
命运之帆,把她推的毫无还手之力。
现实之船,把她抛得无影无踪。
她的身体,为何生病。
或就是从那一刻,深深地埋下了起因。
有人帮忙处理不想看见,见了就头疼无比的人,绝对是一件使人心情愉悦之事。
楚静一做的更加彻底,吩咐完人交给郭一凡打发后,钻进了车子,关上车门躲清静。
似,眼不见、心不烦。
郭一凡站在靠近道路外侧的车门边,专等赵知林走上前来。
内心充斥着无奈,叫嚣着愤怒,脸上却是一派闪人眼球的迷之微笑。
怕只怕,这么棘手的事交给她处理,别给楚静一办砸了就好。
十几米开外,赵知林提前扬起暖人的笑容,对待郭一凡的态度,看上去更怀着礼貌般的友好之姿。
想动手打她的事,估计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
“郭一凡,静一呢?”
“车里。”
年近四十,不惑将至,追一个人追了十几年的小赵,似拥有着无限的活力,如被人灌下了迷魂汤,热情一点不减往日。
一脸恨不能即刻拉开车门,望上一眼坐在车中的人,一眼便能知足、乐上天的模样,呈现在郭一凡眼中显得尤为刺眼。
回答的语气淡淡,淡而无味。
“中午一起吃饭,我和静一一起给你接风洗尘。”
“师姐前两天,给我接过风了。”
“静一请是静一的心意,我请是我的心意,好好想想,中午想吃点什么?”
“下次吧,往后,我可能要常在这呆,有的是机会。”
“你,不用上班吗?”
“不上班,刚回来,还没找到工作。”
。。。
赵知林慢慢收拢笑容,望着郭一凡脸上仍残留几许恰似春风的笑意,头疼的很。
油盐不进、桀骜不羁,这种人最难对付。
隐隐发觉,收买楚静一一整间宿舍的人,都不会有这么难。
而郭一凡,本想给赵知林留点面子,客客气气地让她知难而退,自觉被打发走人得了。
一口一个静一,叫的让她莫名想发火。
那把楚静一视作一家人、女朋友,熟稔、亲密的口气,趾高气扬、阳奉阴违的样子,不由心中升出鄙视,再也不想给他留一点情面。
她已不是上学时的郭一凡,还未应战,就已输的不知所云。
还有当年的那一幕,偷看楚静一的手机后,楚静一哭着跟她道歉、求她原谅。
被赵知林撞见,心疼楚静一,更想为楚静一出气,准备大打出手教训她时的情景。
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底气和自信?
难道,全天下人就因为知道他在追楚静一,楚静一就成他一个人的了?
赵知林见楚静一一直坐在车上不下来,慢慢回过味儿来。
楚静一是故意的,郭一凡也是故意的。
楚静一故意躲着不见他,郭一凡故意跟他对着干。
再看一眼郭一凡,一身锋芒毕露,暗暗隐藏着嚣张和得意,简直欠抽、欠揍,可又不能得罪她,得罪她就等于得罪楚静一。
楚静一对郭一凡到底有多好,想当年,全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认识楚静一时,听说无论去哪,都整天带着她,片刻不离身。
认识楚静一后,请她们全宿舍的人吃饭时,又多多少少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不但不离身,还惯着她、宠着她。
大学四年,根本是差点没把她当孩子一样养着了。
一旦临近考试,影响到拿毕业证。
楚静一就会提前出面,打点关系。找这个、找那个,找一大帮子人,在考场给郭一凡传小抄、递纸条。
全校的监考老师中,没有几个人不清楚内幕情况的。但就算心知肚明又如何,后来还不是巴巴的卖给了楚静一面子。
郭一凡说白了,就是一混吃等死的主。
上过几节课?进过几天教室?
整日游手好闲、虚度光阴。
什么也不用操心,毕业证照样拿到手。
而且,还得是头一份。
楚静一还曾让他帮忙想法子,给郭一凡弄了个什么,第二学历。
一张大本,大红的毕业证书,金融管理。
人都没见过,更别提上过一天课。
她本人大概连金融是什么都不清楚,可人家就是有证,还是自己亲自走后门找关系给办的。
想想,便觉得可笑。
最可气的是领毕业证时,给郭一凡打电话,电话都不接他的,更别提见到人了,能落儿声好。
那张毕业证,现在还在学校档案室里,好好地存放着。
别人拼命,也想要得到的东西,她连看一眼都不带看的。
赵知林以为,不论直接还是间接,自己也算是变相地帮过郭一凡的忙,接着和她套近乎。
“郭一凡,我知道静一对你好,看在我曾经帮过你的份上,你能不能在她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别老对我冷冰冰的,给我点面子。”
“你们的私人问题,我无权过问。”
“怎么能叫,无权过问?静一肯定听你的。”
“听我的,我也不管。”
“郭一凡,别仗着有静一护着你,就敢对我这样说话?”
“你想怎么样?赵副院长,我可不是当年的小孩子,还怕你威胁。念在你比我大几岁的份上,提醒你一下,受人于恩不是授之于柄。之前带课,你就是这么教育你学生的?天天拿着这些破事儿到处说,逢人显摆,你要能追上楚静一,算你有本事。别以为考试的时候,你给我递过答案,我就要铭记一辈子,你哪里有那么好心帮我,帮我?说的好听,最终还不是为了讨好楚静一吗?”
。。。
郭一凡用着轻蔑地语气,说的义正言辞,大声训斥着赵知林,拿捏着遇人杀人、遇佛挡佛地气势,说的他哑口无言,更毫无情面可言。
打人脸打的不是一般地疼,赵知林有生之年绝对没有想到,会遇到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一天。
气的,脸红脖子粗,尴尬地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从没有和赵知林打过交道的郭一凡,当年看着他给楚静一所送的那些礼物,就觉得此人不像个什么正人君子,品味还差。
如今,果然龌蹉、猥琐。
再有能力,再怎么帮过楚静一,在她眼里都算不得数。
几个看热闹不闲事儿大的学生,趁着课间休息,驻足停留,竖耳偷听。
迷茫的神情昭示着,这人谁啊这么牛?连学校的赵副院长都敢怼。
楚静一坐在车内,听着外面隐隐传来似吵架的声音,望着学生们一脸的好奇和窃窃私语。
打开车门,看也不看赵知林一眼,拽住郭一凡的一支手,直接推着她坐进车厢后座。
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后座的郭一凡,久久沉浸在刚刚的愤慨之中。
渐渐醒过神,望一眼前方的后视镜中,楚静一不怒自威,抿唇隐忍的模样。
转头望向车窗外,缥缈空灵地声音,轻轻吐出。
“静一,你喜欢,这份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