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领路的大房丫鬟是一个看起来年约二十的姑娘,那打扮气度跟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也没什么区别,偏态度还十分和缓,一路跟冉佳怡温和说着话。
冉佳怡也仔细回应着,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很快就来到了大房。
大房的环境比厨房那边的下人房要好得多,给她安排的是二人间,与她同屋的是另外一个二等丫鬟,冉佳怡将自己一个小包裹放在一边,就开始收拾起来,领路的丫鬟并未上前帮忙而是转身离开,但很快就有下面的粗使丫鬟提来了一桶水和干净的抹布,冉佳怡心中感激,也领了这份情。
等她收拾的差不多、铺好了床,被领着去吃了饭,也顺带着和大房的几个丫鬟熟悉起来。
大房拢共四子二女,其中二女一子是大夫人所出,另有二子是庶出,在府上并无多少存在感
不过曾府如今的形势影响不到冉佳怡分毫,作为大房嫡次女身边的丫鬟,她的工作环境很是宁和,一开始想的什么嫡庶争斗压根不存在,概因几个庶出的被大夫人压的跟鹌鹑一样,没有出头的能力、更没有那个胆子。
换了一份活计,工作轻松了不少,作为嫡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冉佳怡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陪着小姐,这位二小姐方才七八岁的年纪,很是玉雪可爱,冉佳怡对她与其说是对待小主子,更像是对待一个小妹妹般。
当然,最值得冉佳怡高兴的还是月钱涨了不少,原来一个月是两百多文钱,如今已经涨到了五百文、也就是半两银子,冉佳怡算着她很快就能攒下一笔银子。
好日子过了堪堪一个月,那杜家人就又上门了,这一次来的不止原主的娘亲,还有那好赌的亲爹。
冉佳怡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见过此人,但她知道烂赌的人是如何丧心病狂、毫无人『性』,故而她从未想过见人,只没料到还有脸找上门来。
她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为了什么,前几天是她发月银的日子,一个月前他们没拿到银子不甘心,这才等了一个月她发了月钱就巴巴跑来,可惜的是还是要叫他们失望了。
她以后都不会再给一个子儿。
面对后门仆『妇』的通传,冉佳怡也没多停顿就跟着人去了。
除了上一次来过的『妇』人,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身形矮胖、佝偻着背,脸上神情猥琐中带着一丝期待,叫人明晃晃的看到他心中的贪婪。
冉佳怡知道,这就是原主记忆里最可怕的存在,一个纯粹的赌鬼。
他也有清醒的时候,便是像这般,虽不出挑可也不就是一个普通小百姓,可要是沾上了“赌“字,那跟人『性』也沾不上边了,简直跟丧失了理智的牲畜一般。
原主还在家里的时候见过几次,对原主当时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更别提原主的被卖还是他一手主导的,他可以说是原主最为害怕的人。
此时,面对这二人,冉佳怡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双毫无机质的眸子注视着他们。
“你们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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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偷瞄了一眼男人,率先开口,“娇娘,你月银发了吧,家里没钱了,我和你爹来借点。”
说的好听是借,可却是从来不打算还的“借”,冉佳怡要是信才傻呢。
“我没钱。”依旧是硬邦邦的三个字,直接惹怒了原本还一脸讨好的男人。
“臭丫头,你说什么,没钱,你的月银呢?”
冉佳怡知道对方这一次肯定来者不善,自然也没有傻到真的出门去跟人杠上,而是始终站在靠近曾府的地方,身后就是曾府的看守后门的仆人,足以在危险时刻保护她。
“花了。”冉佳怡回答的理直气壮,她自己赚的钱自己花,有什么不对。
男人听了更是怒不可遏,眼看着就要冲上来揍人,冉佳怡见状连忙后退、,想要顺势回去曾府。
『妇』人看出她要走,顾不得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个猛子上前几步就抓住了冉佳怡的衣袖,阻拦了她即将回去的脚步。
冉佳怡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回没有那么轻易过关。
『妇』人犹不相信,试图哄两句:“娇娘你乖一点,爹娘也是没办法了,以后会想办法还你的,你先借爹娘点好不好。”男人冷眼看着没再发作。
这番话冉佳怡是一个字都不信,她敢肯定,要不是自己已经是卖身曾府的奴才,这一对夫妻都恨不得吃了自己。
男人是个受不得气的,刚才忍气吞声已是难得,此时见女儿软硬不吃,更是生气,当即就要抓过女儿来打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以前女儿在家,自是任由他打骂也没人管,可如今女儿都不是自家的了,哪里有他来打人的权利。
冉佳怡使劲挣脱开了『妇』人的辖制,快速回了曾府的后门,回到了曾府的保护范围,冉佳怡这才有了几分安全感,隔着一道门,双方终于能心平气和的继续交谈。
眼见的曾府的下人们怒目相向,男人开始想要发怒,可又顾忌眼前的几个奴才身高马大的,不是他惹得起的,遂讪讪退下,还不忘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妇』人也不想自家男人出事,因为劝起女儿来也尽心尽力,她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可是家里需要钱、女儿在曾府有吃有喝却是不需要的,所以,帮一帮家里不是应该的嘛。
至于花钱,小姑娘家家的,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别走了歪路才是。
这么想着的『妇』人却是从来不想女儿小小年纪被卖、一人在曾府为奴,日子会有多么艰难,这几年来只知道要钱,偶尔口头上的几句关心便以为是施舍恩情,至于实质的帮助则是从来没有过。
“娇娘,前几天要债的已经上门,说要是再不还就要砍了你爹的手脚,你也不希望爹受伤吧。”
冉佳怡看看两人满是希冀的眼神,好笑道:“你们还钱不就行了。”
『妇』人一脸苦涩:“家里哪还有钱啊。”
冉佳怡这才似恍然大悟,“哦,有这么个赌鬼在,你们能有什么钱。“
见女儿大逆不道称呼丈夫为赌鬼,一向以男人为天的『妇』人也难得有了怒气:“那是你爹,什么赌鬼,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你爹受伤了、你还能好了不成。”
冉佳怡心道你们好了我不一定好,但是你们不好、我一定就好了。
内心吐槽,但她面上依旧一本正经的提着建议:“没钱家里不是还有田地嘛,卖了总能还债,人总比死的天地重要。”
这是事实,可赌债源源不断,田地却是一家子生存的根本,男人不干活,要不是有这几亩地,『妇』人也能干,一家子早就连饭都没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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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听见第一反应就是不行,地是他们的根,没了地他们就跟那浮萍一样。
岂料她不愿意,男人却动了心,在无用的田地和自己的胳膊腿比起来,当然后者比较重要,再来,等他以后翻本了,以后多少钱赚不来,至于田里种出来的那点粮食,他压根不看在眼里。
但能拿别人钱的时候,肯定优先用其他人的。
男子脸『色』沉沉,眼珠子转了转道:“娇娘,爹知道赌是不对的,可爹也是想把你赎回来,本来以为银子都够了,可哪料到一次输光了,还欠下不少债,爹是不对,可也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说给傻子听都没人信,冉佳怡自认还不是个傻子,怎么这一家人就把她当二愣子呢,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原主的锅,实在太好骗了。
不管对面两人怎么说,冉佳怡就俩字——没钱,哭的再惨、威胁再大,反正没钱就拿她没办法。
两夫妻是硬也硬了、软了软了,可这死丫头就是软硬不吃,叫夫妻俩又是生气、又是着急,这要不来钱,过两天要债的上门可怎么办哦。
可再生气面前的女儿也不再是自己的女儿了,比起这一封身份,被他们亲手签字画押的卖身契显然更有效力,至少,他们打不了这死丫头了。
面对曾府一堆人多势众的下人们,夫妻俩希望满满而来、失望满溢而去,这下子是真的着急上火了。
冉佳怡在门外又待了一会儿,见夫妻俩再也说不出什么,索『性』直接回去,府里还有不少事儿呢。
夫妻俩一大清早出门,就吃了一碗稀粥,赶到镇上已经半下午,纠缠这一会,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看见女儿离开,夫妻俩满是懊丧的离开。
一路上饥肠辘辘、满心无力的两人脚步格外沉重,直走到天黑方才到家。
到了家里,家里还有一个小祖宗等着伺候,男人往床上一趟休息去了,『妇』人还得继续忙活,可这都是她应该做的,也没什么好埋怨,她发愁的还是即将要还的赌债。
家里三个女儿都卖了,可再没有女儿卖,『妇』人更是发愁,难道真要卖地,可地是要留给儿子的,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要指着儿子养老,地就不能轻易卖了。
可不卖地,赌债还不上,真要把丈夫的手脚给砍了怎么办,家里不能没个男人、孩子也不能没有爹啊。
『妇』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在之前还不上赌债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想到的也是卖女儿,而不是卖田地,可在田地面前,儿子又是金贵的那个,可见她以前哄骗原主的疼爱不过是骗人骗己罢了。
这一晚上,除了家里一向无忧无虑的小儿子外,夫妻俩俱是辗转难眠,忐忑的等着第二天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