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俩的中间,站着那个小萝卜头。
其实是一个小和尚,灰色的棉僧衣,同色的、软扑扑的僧帽,大概也就八九岁的模样。
长的白萌萌,软糯糯的,像一颗小小的、圆滚滚的包子。
重要的是眼神清澈,不染凡俗之气,看起来很是出尘。
刚才说话的,正是这个英姿勃勃的女人。
大管家老郭一脸要看热闹的玩味之色,小和尚却是满眼好奇,都不遮掩的。
高闯是审视。
四个人,八只眼睛,四种情绪,齐唰唰盯过来。
烁烁的目光之中,肖绛轻哼了一声,“他们年纪很小吗?我听说我们英雄的王上,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上战场杀敌保国了。这些孩子同样的年纪,却在后宅欺负病弱的女人,真本事!”
对面的四个人几乎同时一哽。
这话没法回呀!
前面是夸王上,后面是说这些不省心的孩子。偏偏说的都是对的,简直刁钻到让人无法反驳。
对于肖绛来说,最最讨厌当孩子犯了错误,年长的长辈就出来说他还是个孩子之类之类的,大人不要跟孩子计较之类之类的。
没错,孩子因为认知能力有限,确实没有树立自己的正确三观。可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在赋予他们足够的爱的同时给予纠正和教育。
年幼,可以被原谅,但不能被纵容!
“病弱?”高闯才落下的眉毛,又挑了挑,嘲讽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女人?”
他就差直说,肖绛的手上目前已经握着三条人命了。
但那能一样吗?
那能一样吗?!
和敌人生死相搏,与教育熊孩子那能一样吗?
而且她不是个女人吗?
难不成他还要验货咋地?
肖绛瞬间就有点暴躁。
然而她的一举一动,任何微小的变化,都没有逃过高闯的眼睛。
高闯满意的看到她的眉头轻轻拧起,嘴唇微微咬着。显然是想反唇相讥,却也只能忍耐,于是心情就舒畅了一点点。
“本王已经惩罚过他们,你也适可而止,就退下吧。”他似乎不耐烦的挥挥手,“三夫人会送你回去的。”
肖绛望向那个身段高挑的女人,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燕北王府中人称三夫人的练霓裳。
“不必了吧,我可以自己走……”她虚弱的反对。
可是高闯只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注视,还有一个背影。
虽然帅的很,可怎么这么可恨呢?!
肖绛咬着牙想。
平白无故的让王府里有权势的人送她回去,摆明了是又要出幺蛾子呀。
但她是个在事情发生前会考虑多多,一旦事情发生就有点混不吝的性格。
所以既然已经反抗无效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三夫人。”她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练霓裳既没有托大,也没有矫情推辞,“您先请。”略略弯了弯身子。
那肖绛也就不客气了,当先一步。
练霓裳就在她侧后方半步远,不紧不慢的跟着。
肖绛在现代所学,就是通过细致广泛的观察和密集收集相关信息,最终推测出相对准确的结果。
说到底,在这方面她是专业的。
此时通过彼此的称呼和走路的方式,就可以判断出很多事情。
她是燕北王府的王妃,就算只是续弦,但也算正室。
虽说她这个王妃被王府,甚至全燕北的人讨厌,还被高闯不待见吧,毕竟还没有正式被废,头衔仍在。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高闯对她提起练霓裳的时候,却用了“三夫人”这种近乎于尊称的称呼。
在正室面前叫一个小妾为夫人,这得是多不给面子?多打脸?
不过她根本不在意这个头衔,所以也并没有觉得颜面扫地,或者备受羞辱。
只是不知道高闯这么做,是像刚才给她树敌那样,是故意的呢,还是无意间所为?
亦或是,练霓裳在他心里的地位格外重要?
而练霓裳对她也无尊称,却也并没有失礼,称呼一个“您”字。
走路的时候不会越过她去,表面上看着尊敬,可事实上也跟监视差不多了。
至少能说明两个事实。
第一,她在这个王府里的地位岌岌可危,或者说毫无地位可言。
但是,高闯确实对她没有杀意。
以后能如何,完全看她自己。
假如她真的表现出有用,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挣一份安稳,可以在这个异世活得更舒服。
第二,练霓裳是个骄傲的人,骨子里很看不起她,而且对她非常戒备。不过练霓裳很守纪律和规矩,绝不会恃强凌弱。
办正事的时候,应该是个人狠话不多的那种。
再结合练霓裳表现出来那种飒爽而利落的气质,还有燕北或者说高闯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她不禁有一个猜想……
“我猜,三夫人应该不止于闺阁,之前大约是女军出身吧?”快到落雪院门前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
三夫人就三夫人吧,虽然她不会卑躬屈膝,但是也不必要拿架子。
练霓裳闻言,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不用担心是谁嚼了舌根子,或者是谁四处乱打听什么,我真的只是猜测罢了。”见练霓裳不吭声,肖绛继续道。
“那您是如何猜出的?”犹豫数秒,练霓裳终于开口。
“就是胡乱猜猜。”肖绛耸了耸肩。
对方把她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又怎么会推心置腹的呢?
练霓裳当然知道她是敷衍之词,想到老郭曾经说这个女人不简单,这时候深以为然。正想要怎么追问,那边肖绛已经站到落雪院门前。
“我已经到了,三夫人请留步。”她客气的道。
不过,练霓裳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说,“您稍待,恐怕我两袖清风要打扰您一下,有点事情要和您分说分说。”
肖绛就眯了眯眼睛:原来是有事情!并不是高闯心血来潮,派个人送她回院子来,只纯粹给她添堵。
“那请吧,不过别嫌弃,我这里只怕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肖绛说着,随手推开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