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眠的命令发布之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首当其冲就是县中的小商户,价格定死他们怎么赚钱?
于是后续的几天,又吊死了几个桀骜不驯之辈,声音大都平息下去。
因为没有人才可用,他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处理平县事物。
本以为人民群众的热情会得到极大的提高,结果三分钟热度过后,竟然发现不少好吃懒做之辈。
半个月后,顺城守备大队对平县采取行动。
而平县内部,商业活动几乎停止,人们死气沉沉,朝着一潭死水转化。
物资也接近贵乏,不少人心中惶惶。
……
这天,接到百姓举报,李无眠正要去处理,平县却来了一位始料未及的客人。
夏彤巧笑嫣然:“你的处境看起来不是很好。”
李无眠摇头道:“你来做什么?”
“复查病情。”
“恢复的很好。”揉了揉太阳穴:“只是俗事比较多。”
“你现在不像个异人。”
李无眠微怔,夏彤继续道:“我听说了,平县土地归公,百姓只有耕种的权力,而没有交易的权力,同时生活物资价格定死,城内的商户超出一文钱都要治罪,如果我猜的不差,因为平县是顺城补给重镇,物资不少,加上你又抄了不少家,目前能够勉强支撑,但和坐吃山空没有分别。”
李无眠道:“县里还有不少该吊死的人,一个个都藏了不少,届时杀一批即可。”
夏彤莞尔:“总有个尽头的,后续的生活物资谁来运输呢?百姓不仅要吃饭,还要柴米油盐,尤其是三省的冬天严寒需要取暖,这些物资都需要商人来配送,他们从中获取一些适当的利益,无可厚非。”
这时席胜来通报,看到夏彤稍微有些诧异:“明尊,杜小二来了。”
席胜声音无力,面色憔悴,城内的行政文书都在磨洋工,这些人又不好宰了,偏偏明教的狂信徒基本都是战士,压根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李无眠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处理事务,席胜作副手,两人都是心力交瘁。
堂中。
席胜皱眉道:“杜小二,有人举报你,每天干活的时候躲起来睡懒觉,干完活钻出来领取一天的粮食。”
由于平县的土地归了明教,平民百姓是干一天活领一天粮,产生不少杜小二这样的蛀虫。
杜小二二十出头,体格不算瘦弱,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
李无眠不解:“你为什么这么偷懒?”
“明尊大人,我……”
李无眠和颜悦色:“没事,我不处罚你。”
杜小二定定神:“土地都是明教的,领的粮食也是按照人头分,干活出力不出力都一样,还不如……”
李无眠瞪大眼:“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
杜小二吓得两股打颤,连忙磕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夏彤突然发问:“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杜小二老实道:“不会。”
李无眠惫怠的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干活偷懒,直接吊起来以儆效尤。”
“谢明尊。”杜小二连忙走了,那双眼睛仍是狡黠转动,让李无眠一阵心累。
席胜小心翼翼道:“明尊,咱们是不是要考虑把土地分给城内百姓,这段时间集中劳动,冲突不少,战士们也不是管理的材料,一个个的锐气都快磨灭了。”
“你也下去。”
不等席胜答话,自顾自坐在公桉前,开始处理平县一天的事物。
席胜目露忧虑,无奈下去了,夏彤来到他身边:“头疼吧?要承认,你不擅长这些事。”
“不擅长也得做,不然谁来做?”
“笔给我。”
在李无眠呆滞的注视下,一天的公务夏彤两三分钟便处理完毕。
“你是天使吗?”他长出一口气,这些天他被这些事物折磨的够呛。
“你不妨去县里走走。”
……
一株大槐树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摇着蒲扇。
他们年过六十,根据李无眠的命令,不必从事生产,每天能领取生活所需。
“你们说,那位明尊究竟想干什么?他颁布的命令,怎么一个都看不懂呢?”
“应该是为了百姓好,像咱们就承了明尊不少情。”
“可是这怎么能长久,明尊要真是为了百姓好,就该把田地分给咱们,结果全攥在自己手里。”
“我几个儿子都跟我说,这干农活心里不踏实,地不是自己的,是明教的,那地里种出来的粮食,又是谁的?”
“是啊,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饭,那我不干活,或者少干点,又有什么分别呢?”
“而且我听说,那些做生意的要跑了,叶福家里几个活不下去,喊了些人准备趁夜熘出平县。”
“还有这种事,那咱们要不要去县长府?”
“去干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个老汉一拍大腿:“不懂,真是不懂。”
“确实,你要说他为民吧,没毛病,偏偏不分地,这就让人很难理解了,地就是咱们平头百姓的命啊。”
“日本鬼子也快打过来了,不知道能撑多久。”
“唉,大家伙多囤点粮食吧,那位明尊虽然是神人,也架不住鬼子凶狠,囤粮食比什么都实在。”
槐树茂盛的树冠上,飘来声音:“你们不理解吗?”
“明尊。”老人们吓一大跳,连忙跪伏在地,他们不过是些平头百姓,谈论当权者,换作以往,杀头都是轻的。
“都起来吧。”李无眠落下。
他走过平县,听到许多声音,百姓的生活没有盼头,混吃等死。
商人豪绅都成了咸鱼,反正没有发财的机会。
就连这些最受照顾的老人,也并没有心向明教。
微微颔首:“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
有个老人大着胆子道:“明尊如果真的心系百姓,那么百姓的命根子,一定要交由百姓才行呐!”
“是啊,农民没有了土地,还叫什么农民,以前是地主手下当佃农,现在是明教的佃农,换汤不换药嘛!”
出言老者讪讪一笑。
……
月下。
“你为什么来帮我?”李无眠自言自语。
他可不信是什么复查,因为没看到济世堂的弟子,就夏彤孤身一人。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夏彤微笑:“医道陷入困境,想要攻破难关,需要进行人体试验,越多越好,越鲜活越好!”
“你可真爱开玩笑,真话呢?”
夏彤面色肃穆:“学医救不了天下人。”
李无眠颔首:“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明教教主,一应事宜全权交给你来处理。”
今天的一切十分顺利,积压的事物夏彤一人便处理妥当。
毕竟在此之前,黔地一省都不在话下,小小一个平县,不过牛刀小试。
夏彤玩笑般拱手:“夏彤多谢明尊。”
“贤者居之。”
月色暗澹,夜风凄迷。
李无眠言语落尽,便不再多说,微风似将面上的古铜刮去几分,露出丝丝惆怅。
脱离生产力谈彻底,和耍流氓没有任何区别!
他了然于心,却有一丝奢望,说不定能一路走到终点呢?
然而理想中间隔绝的现实,纵然有翻天覆地的伟力,也无法逾越。
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小老百姓,需要的不是以后如何如何,而是当下的实在。
夏彤望着他的侧脸,她初入平县,听到见到李无眠的政令,发觉这眠龙意外的天真可爱。
土地公有?
不论你是不是为了百姓,一举就站在千万百姓的对立面。
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是最重要的安全感,余申贵宁愿卖女儿也不出卖土地,足以说明这一切。
所以,这是个蠢透的政策。
民生物资价格固定?那就更蠢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益,如果赚不到钱,发不了财,商人凭什么给你办事。
如果没有了商人,各种各样的物资谁来运输。
死水才是静止,活水永远流动。
至于老年人的福利,初生婴儿的保障,虽然说很有人文情怀,但那无疑增重初生明教的负担。
若非平县物资存量较多,当初成又有千上万百姓的见识到他的神威奉若神人,而今早就背离人心,人人喊打。
夏彤原本以为李无眠是天真,此刻却别有一番感悟。
他并非不懂,只是太一厢情愿。
“人们需要的其实不多,仅仅是心中一点光亮,倘若赤裸裸的站在太阳面前,他们会害怕,他们会融化,他们更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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