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初升的太阳,微光洒满他的面庞,这一刻,他心中无比确认,每个人都并不平凡,每个人的力量都很强大。
明尊又有什么了不起?
哪怕没有李无眠,哪怕没有他拔掉堡垒和阵地,战士们也能打胜仗,也能将穷凶极恶的日寇驱逐!
军官们聚集,战士们也聚集。
无根生随着人群而来,拍手笑曰:“胜则锐之,均则更锐,败则锐极!”
听到他的话,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无与伦比的荣耀之色,越发贴近他们的领袖。
人想要爆发出不平凡的力量,需要一个舞台,也需要一个支点,只要有支点,寰球都能撬动。
这个支点,可以是人,可以是一种思想,可以是融汇这种思想的人,可以唯心,可以唯物,可以是很多的东西。
这一战过后,明军上下,不论军官还是士兵,都心生强烈的觉悟。
明尊是他们的主心骨,有他带领,他们将无往不利!
他身上有一种魔力,一种叫人飞蛾扑火的魔力,能凝聚千万散乱的人心!
令萤火的光,与天上的皓月争夺辉芒!
“明妖李无敌,看看这是什么!”
日寇指挥部所在的市政厅,已经被呈现排山倒海之势的明军战士包围,原本的日寇阵地外围,甚至出现一些大胆的顺城百姓,剩余的一点日军以及日军高官,俨然陷入十死无生的绝境,市政厅三楼却出现长冈的身影。
他是来要为乞降的吗?显然不是,因为他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传来微弱的哭声。
“败军之将,还敢作妖!”
成千上万的战士怒吼:“败军之将,还敢作妖!”
声浪滚滚扑面,经过悍勇搏杀的血气灌入心湖,长冈面色煞白,目光却冷厉至极,陡然将襁褓一抛。
众人都惊呆了,事到如今,他怎么敢?
无数惊愕的目光中,襁褓落地,哭声消泯,一双双燃烧的眼睛陡然升起,市政厅仿佛陷入无穷无尽的烈火之中。
《一剑独尊》
长冈耐不住灼烧,大手一挥:“快把人带出来!”
推搡声,哭啼声,求饶声,让想要强行冲进市政厅的战士们心中发冷。
三楼台前。
有行就将木的老人,有徐娘半老的少妇,有含苞待放的少女,有懵懂无知的孩童,也有嗷嗷待哺的婴儿。
所有人都被日寇的残暴歹毒震住了!
输就是输了,败就是败了。
军人本就是为了打仗而存在,死在战场上没有什么好说的,马革裹尸本就是宿命。
却为何能够拉着无辜的平民百姓陪葬?
最前面的战士们,清晰看到三楼彷徨无依的百姓:“你们倭奴还是人吗!”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秦清目光闪烁,频频望向李无眠,但见一张冷峻如冰的容颜;
童治指甲入肉,他原本以为自己与长冈的私仇已经了不得,此番心中的烈火却上升不止一个台阶;
无根生沉沉叹息;卢傲眉目紧皱;
不知何方何地,更有一双寒意彻骨的眼睛,静默的关注这片战场的局势。
长冈哈哈大笑:“明妖,你不是爱民如子么?你不是心系百姓么?如何?”
他笑容中的疯狂,让人既是厌弃,又是胆寒。
“你有什么条件。”
无根生叹息摇头,秦清等军官小吃一惊:“明尊……”
李无眠摆摆手,三楼的长冈越发得意:“放我们走,不然的话。”
“这绝无可能,尔等今日……”
嘭!嘭!嘭!……
老人倒在血泊中,枯瘦的脚踝抽搐着;花季少女含泪倒地,眼中流出晶莹的泪水;
妇人追随婴儿跳下,后背又中了一枪……
在场每个人都瞪圆了眼睛,被难以言喻的愤怒充满,想要冲上前撕碎市政厅,三楼又出现一批新的男女老少。
“明匪不过如此,明妖不过如此嘛!都是嘴里说得比唱的好听,告诉你,这样的人质,还有好几百个,白天时间长着,足够慢慢宰杀。”长冈笑得前俯后仰,癫狂错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明尊!”
“明尊!”
“明尊!”
不知何时,战士们的眼神,也和三楼的百姓一样彷徨。
秦清咬咬牙:“明尊,说句实话,这些人质都是核心区域的,而核心区域都是狗汉奸的家属,军心不能……”
各级军官也咬牙切齿,绝对不能在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下,让日寇继续这么嚣张狂妄下去!
许多眼睛望着他。
无根生无言,秦清说得对,但是汉奸不一定是自愿的,汉奸的家属不一定是汉奸,不乏有良知的人存在。
况且,他余光扫去,三楼那些懵懂童稚的孩童,只会喝奶的婴儿,又做错了什么?
“孩子总是无辜的。”
许多军官,许多战士,欲言又止:“可是……可是……”
秦清一咬牙:“明尊不下令,我来下令,这口锅让我秦清来背!”
“有什么事让下面的人来背,很正常嘛,不过那倭人指名道姓盯着我呢。”
他笑了笑,目光忽然变得无比空茫。
三楼一张张六神无主的人面;长冈疯狂狰狞的面容;最是那暗处正在调整角度的日寇炮兵。
长冈以为他没看见吗?其实一切都在他的眼里啊。
继续拖延下去,不仅仅是军心,残余的日寇已经疯狂了,他们一旦调准好角度,不知会造成多少明军的伤亡。
李无眠深深吸了一口气:“杀!”
“明尊有令,杀!”
“明尊有令,杀!”
“明尊有令,杀!”
“明尊就这?明尊就这?”
三楼的长冈哈哈大笑,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结束了人生的旅途。
而市政厅,也终于被愤怒的汪洋所淹没。
……
顺城光复,彻底胜利!
平松切腹自尽,没人介错,痛的叫了老半天才死。
长冈被押到脚下,似癫若狂。
李无眠摆摆手:“挂在外面的城墙上,最好能活过这个冬天。”
他找了张破椅子坐下,军官们和无根生在他身后。
许多日寇的尸体在抬运,更多的俘虏尸体也在抬运,童治靠近过来:“明尊,还有人活着。”
李无眠嗯了一声,这时门外却爆发出一声尖叫,是闯进来的一些顺城百姓。
他们来寻找自己的家人。
其中一个妇人显然运气比较好,一进门就看到了。
她压住两个战士抬着的担架,她说:“我的孩子。”她又重复着:“我的孩子。”
她摇晃着,孩子已经死了,冷了,她抬起头,盯着李无眠。
“还我孩儿命来!”
她发出一声厉叫,狂扑过来。
无根生摇头叹息,众生皆苦;有军官拦在李无眠身前:“愚蠢,你以为你的孩子是明尊害死的吗?”
妇人面如厉鬼:“我只知道是他下的令,还我孩儿命来!”
一种军官都面色愤愤,来往的战士也都皱紧眉头。
“放她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妇人冲了过来。
……
洪青书来到三楼,浑身都绷得紧缩,自己的脚底板好似缩到了膝盖骨,魄门缩到了嗓子眼。
“爹!”
膝盖骨埋进地里,魄门掉在地上。
洪青书望去,泪流满面的妻子,正抱着怯生生的女儿,也为他的出现而惊喜。
他像一阵风,三人紧紧抱在一起,涕泪纵横。
周边的明军战士,不禁为这一家人劫后余生的流露而感到欢喜。
他们一家人下楼,来到一楼,登时听到许多压抑着的粗气,以及刺耳尖利的叫声。
大厅中,妇人纠缠着李无眠,牙齿和指甲齐出,刮花了铜面:“你为什么不让日军走?你为什么不救我孩子?”
有人震惊于这个妇人的愚昧。
也有人为她感到悲哀。
有人同情着她。
人心种种,不一而足。
“累了没?不如歇歇。”
“我不累,我要撕碎你!”妇人呼呼喘气,却瘫倒在地上。
洪青书带着家人过来,妇人眼中射出仇火,却没了行动的力气,愤愤自语:“为什么这一家人能活?为什么…”
洪青书有些惊惧,捂住女儿的眼睛,花了的铜面和一张黑脸结合:“明尊,洪青书请愿加入明教。”
李无眠不语,扫了妇人一眼:“要恨就恨我吧。”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活在世上,总要爱些什么,恨些什么,认同些什么,不认同些什么。
她的失态,只因孩子是她的全部,如今摧毁殆尽,若不恨些什么,活不下去。
温和的眼睛抚过,刮花的铜面撼动心灵,妇人怔住,掩面而泣:“我知道,是那些喝人血吃人肉的日寇。”
片刻之前。
她不敢恨那些日寇,日寇太广泛了,也太强大了;而眼前的男人,却很具体,更不会对她做什么。
李无眠笑了笑,走出大厅,洪青书一家和军官们亦步亦趋的跟着。
但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只是懒洋洋坐在台阶上。
面朝旭日,阳光烂漫。
他信手一指,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你以为这是什么?”
洪青书顿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羞愧万分,鼓动唇舌,正要开口。
李无眠笑了笑,拍拍膝盖起身,将目光往下,惶惶辉光照耀着无尽的残垣与堆积的残骨,在骄阳中沉眠冷透。
“这是战争。”
他的声音很轻,却震动了每一个人的心灵,不禁思索战争是什么?这两个冷冰冰的字眼背后,似乎潜藏着许多可怕的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潜藏,总是隔着一层眼花缭乱的朦胧白雾,叫人看不出其中的真切。
“亡国灭种的战争啊。”
不顾身后怔住的众人,走向远方聚集起来,翘首以盼的顺城百姓。
“明尊万岁!”“你们也万岁!”
依稀有一些声音传来,令定住的众人惊醒。
脊背寒透,相顾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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