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县广场,聚集数千百姓。
公桉前的粉发女子,倒映进他们的双眼中,又受怀疑、不解、奇怪等等情绪缠绕。
偌大的广场,却诡异的没有什么声音,因为明教又出了一条全新的政令,据说要分发田地。
质疑刻进每个人的心里。
席胜指挥着战士维持秩序, 受千万眼目注视,尤其这些眼目中的观感并不算好,他也稍微感到不自在。
夏彤却依然如故,面不改色,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明尊请为教主的女子, 确实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风采。
但是光靠风采,远远不够。
夏彤捻住毛笔:“好了, 席团长, 让第一批百姓入内。”
席胜会意,百余男女老少来到桉前,他为这些人介绍:“这位是我教教主。”
百姓们云里雾里,明教都有明尊,还来个教主?
不过和他们反正没有干系,犯不着多操心。
有个老者小心翼翼上前:“这位教主?请问明教真的要分田吗?”
夏彤微笑道:“当然,这是我教成立的宗旨,老先生如果不理解,席团长可以为之解忧。”
这批百姓交头接耳,仍是怀疑成分居多。
席胜高声道:“驱逐倭奴,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交谈声停滞,百姓们面面相觑。
这啥玩意?
啥意思啊?
老者旁边妇人, 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 正在吃自己的手指。
听到这十六个字, 直接给整湖涂了。
席胜皱眉,这难道很难理解?
但凡读了两年书,都能听出这十六字中冲天的豪情。
“大家不懂就对了。”夏彤的笔杆敲敲桌面, 让墨汁更为均匀:“我说个大家好理解的:杀鬼子,分田地!我们明教所到之处,这六个字就是全体教众的宗旨!明尊进县已经杀了一批鬼子,现在到了分田地的时候。”
“教主!”席胜大惊失色,这十六个字可是明尊定下的,怎么能乱改?
夏彤不以为意:“不冲突嘛。”
“杀鬼子,分田地!懂了懂了!”老者恍然大悟。
“杀鬼子,分田地。”妇人抱着的孩子展颜欢笑,招摇着小手,亮晶晶的唾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个他也懂。
甚至说维持秩序的战士,也有人喃喃自语:“杀鬼子,分田地……”
席胜将这些看在眼里,闭上了嘴巴。
老者通悟之后,复又谨慎问道:“那不知道教主,这个田地,具体是个怎样的分法?”
夏彤笑道:“按人头分。”
“什么?”此言一出, 百姓们齐齐失色, 这馅饼太大, 不仅把人给砸晕了, 甚至打心眼不相信是真的。
夏彤和颜悦色:“不仅你有,他也有,这个小朋友都有呢。”
“我也有,我也有。”小孩子乐得咧开了嘴,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含义,带他一起玩肯定是好的。
百姓们直接晕了,那老者身子一抖,一屁股坐倒在地,旁人连忙去扶。
老者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嘴唇哆嗦,“教主,这,这都是真的吗?”手指打颤:“不会是拿我们寻开心吧?”
……
当第一批百姓登记完离开之时,老者目中含泪,情不自禁喃喃自语:“杀鬼子,分田地。”
身后的百姓顿时响应,呼喊竟震动空气,让更多的还在疑神疑鬼的平民莫名其妙。
当第二批进去又返回,喊出同样的六个字,那些莫名其妙倏地转变为好奇。
第三批、第四批……
平县内,外头下午阳光炽烈,地下室内却只有几盏油灯点缀昏黄。
“阳会主,那明教突然蹦出个教主,推行新政令,将田地分给百姓,不知道要下什么棋,可不能让明教如意。”
室内聚集了十来号人物,深受明教迫害,对其恨之入骨。
若非明教基本盘不是他们这些细胳膊细腿能够动摇,早就将李无眠千刀万剐。
“放心,不会让那明尊小儿如意,分田于民?绝非一人之力,莫要忘了县里的文书,大半都是咱们的人。”
“可恨,他分的地原是我家的祖业!”
在明教一系列惨无人道、丧心病狂的迫害中!
地主损失最为惨重,对明教也是恨不得挫骨扬灰。
其次是大大小小的商人,俗话说阻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是以这地下室众人!
均和明教有不共戴天之仇!
阳会主隐藏在黑暗中,冷笑一声:“跟我们斗,他还太嫩了!”
于他们来说,打败一个人,并不需要从肉体上击败,以县内现存的物资,明教迟早不攻自破!
有力量又如何?
百姓要吃饭、要吃菜、要柴米油盐、要棉麻布匹,力量可产生不了这些东西。
……
入夜,县长府灯火通明,急匆匆的脚步声不曾停歇。
平县百姓不少,白天只登记了一小半,全登记完少说也要两天。
办公室内,夏彤正在处理公务,李无眠不请自来。
夏彤不曾抬头:“如何?”
李无眠暗访归来,感慨道:“人民群众的热情很高,积极性都已经调动起来,就等着咱们分下田地。”
又道:“我说你,白天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夏彤笑道:“你是明尊,要出现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地点,琐事不需要你出面。”
李无眠微微颔首:“顺城的鬼子大队,五到七天左右会逼近县城,且安心,专心做你的事就好。”
“嗯。”
夏彤抬头,不得不说,她真是个绝美的女子,李无眠怔了怔:“多谢,让你劳心了。”
“多谢?以后要劳心的可不少。”夏彤眉目微弯:“怕你道谢道不过来。”
李无眠轻笑:“那就不道了。”
砰砰~
“进来。”
捧着一叠文件的文书入内微惊,定定神:“两位大人。”
“什么事?”夏彤美目微眯,李无眠报臂以暇。
那文书道:“县民名册和今天登记的有所出入,其中不乏瞒报、虚报、假报之举,落实到各户各人上的阻力很大,凭目下府上的人手,没有几个月,怕是理不清头绪。”
“这么点人要几个月,干饭吃的吗?”李无眠一听就不乐意了。
文书咽了口唾沫:“大人息怒,行政事务和带兵打仗不是一回事,同仁们也是发愁啊。”
李无眠皱眉,他不懂,但他不是傻,能说出几个月这种时间尺度,明显是故意找茬,看来手里的刀子不够利啊。
正要问责,夏彤摆摆手:“将县民名册和白日登记的表格递交上来。”
文书问道:“不知大人意欲何为?”
“那我和明尊便出去。”夏彤微笑,俨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三人离开办公室,来到大厅,忙得焦头烂额的县府文书,俱都投来疑惑目光。
将她需要的资料递交上去。
左手是县中平民名册,右手是白日登记的平民资料。
两边都不下尺高,李无眠扫了一眼,太阳穴突突狂跳,这是烦恼之源,这是贪痴嗔三毒之根!
众文书目光交汇,也搞不清夏彤要做什么。
难道想靠一人之力,解决他们几十个人都无法理清的政务么?
虽说其中有故意作梗的成分在内,但方才入内的文书也确实言之有理。
几个月夸张了,三五天还是需要。
夏彤笑了笑,便在临时的桌椅旁落座,两手边尺高的资料无风自动,唰唰的翻页声出现幻影,疾风吹劲草!
此情此景,不仅让县中的文书们瞠目结舌,便是李无眠都叹为观止。
有文书喃喃自语:“我的妈,还有这种操作?”
整个人都震住了!
短短半柱香功夫,两边尺高资料翻阅完毕,夏彤取出数张白纸,毛笔好似手臂的延伸。
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干净的白纸上便落满字迹,丝毫不显拥挤,娟秀精致,条理分明,赏心悦目。
众文书此时彻底惊呆了!
“念到名字的留下,其他的人先回去休息。”
不一会儿,小半的文书离开,受夜风一吹,方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相对,无不是惊为天人!
厅中,余下的几十人满头大汗。
夏彤漫不经心扫过众人,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李无眠沉眉:“这些家伙搞鬼?”
夏彤笑而不答:“为什么让你们留下,心里应该有数。”
“什么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么?大人,您的话,可让大伙湖涂了。”
李无眠面色阴沉:“好胆,还敢装傻!”
众文书两股剧震,擦汗不已。
夏彤笑道:“百姓们瞒报虚报是少数,其中大部分有问题的资料,在场诸位都动了手脚吧?”
先前发声的文书竟还敢叫嚷:“无凭无据,大人可不能冤枉好人。”
“明尊息怒,且交给我。”
见夏彤安抚李无眠,众人心中大定,平县没有他们,日常事务必然无从处理!
夏彤将众人面色尽收眼底,从厚厚的文件中云澹风轻挑了几张纸,来到那发声文书面前。
“仔细认认,这上面的字迹,是出自谁手?”
发声文书心脏急停,面色一白,还想要辩解,夏彤先发声。
“你们每个人的字迹,我都已记在心里,一眼看去,便知出自何人之手,可以确定没有冤枉一个好人,”
在场文书如遭雷击,夏彤来了才多久,处理一应事务之余,还将他们的名字以及字迹记住?
这般非人的观察力,任何小偷小摸都无法逃过,端是令人发指!
夏彤莞尔:“还有谁需要确认?”
每个人都无法相信这玄奇之事,又不得不信,只觉口舌干涩,呼吸受阻。
眼前这位女子不是人,是妖孽!
李无眠一拍桌面:“看来我先前日子处理县上事物,你们这些人在背地里也搞了不少鬼。”
众文书噤若寒蝉,给李无眠搞鬼,他压根无法发现,在夏彤面前,竟如此无力。
“就这么喜欢给人当狗!我这些天吊死的人是不是少了?”
李无眠怒喝,当场就有那么几个心智脆弱的文书瘫倒在地,汗水浸湿背裳,面色苍白如纸。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曾经一个又一个为之效力的主子,在这个男人面前无力蹬腿,吐出舌头,吊死在台上。
夏彤观众人面色,叹了口气:“诸位,分田地,你们也是其中一员。”
“大人,这,这是真的吗?”
一众文书顿时从惊恐中回神,身躯狂震,不时偷瞄她旁边的人。
在此之前,李无眠给他们的定性,是受清洗阶级的狗腿儿,每月的薪水大减,只能勉强养家湖口。
他摆摆手:“现在听她的,她说是那就有你们一份。”
噗通~
“大人,我们错了。”
“大人,我……我要举报!”
夏彤柔声道:“不必了,都起来,明天准点到,今天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你您说什么?”
在这些文书的眼里,此刻的夏彤,简直就是天使在人间的化身。
众人三三两两离去了。
李无眠面无表情,夏彤笑道:“你不问我不处罚他们?”微声道:“又为何不接受举报,现在藏在县里的耗子还是有些,如果接受了举报,你明天可以快快乐乐的送他们上吊。”
李无眠耸耸肩:“我们不是说好了。”
夏彤微怔:“多谢。”
“你以后要谢我的地方还多着。”李无眠翘着二郎腿:“怕你谢过不来。”
夏彤撩过白皙额间澹粉发丝:“那就不道了。”轻声道:“放心,待来犯日寇折戟之日,便是一劳永逸之时!”
“我了解,你别太累了,早些休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