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音调轻盈却极具穿透性的琴声便从云端高处飘然响起,深沉而纯净,悠扬而神秘,上覆苍天,下应大地,引发了天地间的共鸣。
那琴声初时轻柔,如微风拂过水面,渐渐增大,如同晨曦中的曙光,照亮了大地,然后,在激荡之中音色骤升,转入到了超声波的频段,然后朝着整体上沿河呈现出长条形的战场而去。
跟一般的声音大不相同,这种赵青特意调制奏出的高频超声波,虽然常人无法听见,但却可以通过穿透肢体组织轻微按摩内部细胞的方式,起到一定程度上的治疗作用,且还有着镇痛减压、安抚人心绪的作用。
无形的音符迅速扩散开来,如同一股柔和的水流,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流淌,渗透进了场上每一个角落,令每一名正在激战着的士卒都感受到了一种超脱和宁静,原有的疲惫和恐惧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和安心的感觉。
除了加快受伤后愈合恢复的能力、令人血流加速增强体能,从而减少伤损率之外,让双方军队均免于在战后出现严重的心理创伤,亦是赵青此举的目的之一。
在这琴声的安抚之下,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只要有机会幸存下来,都能够找到一种心灵的慰藉,避免在战争之后陷入更深的痛苦和绝望,从而保留更多的潜在生产力量。
当然,由于突厥军广泛服用了魔门提供的特制兴奋剂,起到了干扰的效果,他们所能获得的益处显然比另一方要差出许多,甚至有不少较近的反而因超声波刺激引起了血循环障碍,变得混身无力。
而考虑到,一方主要操纵着精密而威力大的武器,另一方则使用落后武器靠着冲锋拼命来与之对抗,前者冷静完全是件好事,后者却大概率因有余虑思考,而生出了想要逃避退却的怯意。
总而言之,一曲终了,战场上的局势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敢于硬扛箭雨飞刃冲击战车的突厥精锐一下子变少了许多,而边缘区域少有人督战的普通突厥兵,更有相当数目直接无视了上级的命令,向着他们后方的营帐退去,令代表胜利的天平逐渐倾斜。
“果然,吸收强烈的情绪波动,确实可以促进身神的成长。”
继续观察着场上的情况,赵青注意到自己的五脏身神隐隐多出了几分凝实之感,在它们互相的交流中似乎变得更加成熟有智慧,心中若有所思。
“心,在志为喜,喜伤心;肝,在志为怒,怒伤肝;肺,在志为忧,忧伤肺;脾,在志为思,思伤脾;肾,在志为恐,恐伤肾。”
广阔战场上这五类远比平常激烈得多的情绪,它们与五脏对应的关系,让她体内的身神仿若收集到了人类情绪的样本,在“模拟”生成对方的进度上大幅增长,仿佛在吸收这些情绪波动的同时,身神也得到了锻炼和提升。
在赵青看来,身神所拥有的副意识,其等阶天然比主意识所在的元神低了一截,且因后天诞生的缘故不怎么稳定,需要身体提供庇护的场所,直至发展进化到了常态保持稳定的水平,便可以外显于体外。
理论上分析,这种情况跟常人死后灵魂不再稳定,分解成为散开的三魂七魄,颇有相似之处,由此可以推测,不怎么稳定的身神意识可以被视为“鬼魂”之类的事物,需要特定的条件方可于体外长期维持。
若能寻得到令死者魂魄长时间不消散的法门,或可令她当前阶段的身神提前离体出游,抹平小境界之间的主要差距。
而在经历了神劲第二关的突破之后,赵青亦有一定的把握,从这个玄妙的过程中悟出稳定“意识体”状态的方法,对魂魄、轮回等等了解得更为深刻。
“话说,此界的轮回转世之后,三魂七魄还是原来的三魂七魄吗?会不会出现个别被替代的情况?”
默默感应着场上的情况,她心中暗暗思索,发觉魂魄在转世中若能被替换部分的话,这很可能延伸出一些奇异的变化,比方说,一个人的魂魄来自于过去两个不同的人,然后又恰巧都觉醒了记忆。
这种情况下,他究竟算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还是两个人的合体呢?
知晓到了“下六气”境,原有的身神将会与修者的元神在一定程度上互相融合,化作“神明之府”,赵青不禁对此生出了许多哲学上的思辨,在搞清楚之前抱有几分疑虑。
实际上,她虽然能够感应到心灵深处的那个“入梦引证”,但对于它“入梦”和“苏醒”返回时是否会将身神这种虚拟人格副意识也判定为本人,仍是难以作出判断,两者可能性都无法排除。
假设入梦修出的身神确实可以被带回主世界,但自己在那边还尚未修成神劲,这将是怎样一种怪异的情况呢?
考虑到身神跟三魂七魄的子体有着相近之处,进一步推广开来,若能“融合”其他人的意识,自己是否可以将梦中世界的人物也带回到主世界呢?
就算仅能携带虚态的意识体,原有的身体没法“显化”而出,也是一个意义无比重大的突破了,无疑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后续影响。
“话说战况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整体上从多个方向沿着无定河控制住了突厥军的主力,让对方已然无法撤退逃离,最多只能在营寨附近十里内活动。”
“接下来,真正压箱底的武器,也该发动背后突袭,包抄突厥人后路了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场上的混乱局面不断加剧,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厮杀,赵青心念微动,在尝试搜寻先前哪个神秘人的同时,也猜出了远征军一方将要使出另外的大动作。
……
约五个时辰前,寒风肆虐大地,低垂的天幕,压着一重又一重厚厚的黑云,星辰零星疏落的在云层盖不到的夜空显露而出,充盈着和平和安宁的味道,与两军对垒将要展开恶战的气氛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这天色仍处于暗黑之际,红石峡距鸡鹿塞里许开外的背面,坐落着数个向内凹陷的巨大石窟,这些石窟隐藏在峡谷的腹地之中,外面被朴实无华的多重木棚所掩盖,此刻却被精密的机括逐步启动打开。
少有人知晓,这个月前方才建成的大型工事,内部居然正在组装着研究院最高新的强大武器:灵脉机甲。
过往的半个多月里,它们静静地矗立在这片偏远的荒野之中,仿佛是古老的秘密守护者,等待着被揭示的时刻。
所谓“灵脉”机甲,乃是赵青以魔气制造“灵根”计划的一个附属产品,以管道中高度压缩的魔气模拟人形的“经脉”,配合机械动力极强的人型装甲和得到过验证的基础阴阳纹路,起到增幅天人交感的作用。
其制造原理,正是利用魔气自发吸收天地元气产生的能量,模拟人体经脉的运行,再通过机械装甲进行动力放大和操控,从而达到类似天人级高手的战斗能力。
由于加工技术和发动机大小的限制,每台灵脉机甲的高度均在两丈左右,重量可达三四千斤,唯有或移栽初代灵根、或修有长生诀、种魔大法,或迈入天人之境的高手方可用精神波动进行操控,做到正常驾驶。
因此,寇仲、徐子陵,以及归元等首批被赵青植入初代灵根的先天好手,正是此战中驾驶这一系列强大武器的成员,在边塞作为实验者参与对灵脉机甲进一步的研究和改造,从而提高它的性能和可靠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红石峡的夜空逐渐被机甲启动的光芒所照亮。
那些庞大的机械身影在寒风中延伸出可轻易跨越复杂地形的弹簧型腿部,陡然一跃而起,撞碎了外围的木棚,然后绕过一个大弯,趁着夜色朝着突厥军主营的后方赶去。
……
回到五个时辰之后,随着突厥军的颓势渐显,忽然间,“武尊”毕玄的声音从战阵内传出,字字震人耳鼓,语气却保持平和:
“安国军的新式武器上确有独到之处,几可胜过我们突厥人的金狼军,让本人‘武尊’毕玄深深震动。却不知在纯粹的武学造诣上,你们中是否亦有着与本人正面相斗的胆量?”声音远远传去,震荡于整个战场之上。
作为东突厥有史以来的第一高手,草原上最令人尊崇的大宗师级人物,他这一运气扬声,远近皆闻,很多原已受伤倒下的突厥人,一听武尊之声,人心大振,伤病亦起,战场上登时激战加剧,一片惨烈。
在万众瞩目之下,身披黑袍的毕玄持矛策马,伴随着无数突厥战斗雷动般的喝彩呐喊,从一直被牢牢守卫的中军处现出身来,连人带马如箭矢般射出,显露出无可阻拦般的磅礴气势。
此矛重九十九斤,名为“阿古施华亚”,是突厥古语,意即月夜之狼。
毕玄年轻时仗之冲锋陷阵,纵横草原从无敌手,初出道之际已被誉为“没有人能把他从马背击下来的矛手”,六十岁后弃矛不用,想不到今天不但披甲上阵,且重用此根狼矛。
“阿古施华亚”在天空画空盘旋舞动,每一次矛尖的盘旋,月狼矛的劲道便添加一重,由缓而快的变成一股旋风,发出“霍霍霍”震动方圆上百丈的破空呼啸。
毫无疑问,毕玄试图以当前战场上堪称无双的勇力,取得振奋己方的赫赫战绩,激起突厥军的破敌之心,并尝试一举撕开一条可容重骑兵长驱直入的裂隙,直取对方的心脏部位。
在草原这段时间以来的危急时刻,他在跟赵德言、石之轩等人互通胡汉武学的过程中,实力也迎来了自三十年前战平宁道奇后的首次增长,且心中战意恢复到了年轻时纵横捭阖的状态。
连接避开了十数根三百石的巨弩所发射的重型箭矢,运足了矛劲,挑开了两根撕空裂气而来的飞刃箭,毕玄冷酷的目光径直投向远方山岗处,距他不到五里地的主帅旗台,同时高声喝道:“挡我者何在?”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霸气和决然。
与此同时,一辆铲斗战车迅速调转方向,朝着毕玄侧面的方向疾驰而来,看上去势不可挡。
然而,当这辆战车斜向上固定的精钢巨铲进入到毕玄周身丈半的时候,突然在铲斗连接处爆开了一团巨大的火花。
那是毕玄以难以看清的速度从马背上横向跃出,玄钢长矛划过了这件车载武器外面最薄弱的部位,将其连同下方的车轮斩开大半,紧接着双脚一齐蹬在车身前部,犹如弹射归巢的鹰,回到了原处。
刹那间,矛尖发出的螺旋劲钻入其中大肆破坏,令整辆战车发生了严重的侧翻。然而,这辆战车却因巨大的惯性依旧直冲向前,先在荒原上犁出了一条长达十数丈的深沟,然后朝着低处不断滚落。
在疯狂的翻滚状态下,纵然此辆战车的驾驶者是一名普通先天武者和另一名临近先天的武学高手,亦难以顺利打开车门逃出,将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地过程中身受重伤,甚至丧失生命。
毕玄的出手精确之极,对战车的弱点把握无误,且完美地利用地形变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由此可见,他在中军静候观察战况的工夫确实不是白费的。
仅耗费了数十息时间,他就骑马冲出了数里之地,欲在乱军之中直取敌方主帅。这一切的行动都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展示了其超凡的武艺和决断。
然而,当毕玄凭借着月狼矛之利,接连冲破了数道早已因大量人员被派出显得薄弱的防线之后,他突然瞥见了南方天空处倏地现出了十几道巨大的翼形物体。
在巨翼的下方,似乎还载着呈现出金属光芒的奇异人形,于精神上外显出充塞天地的强大感觉,且均朝着突厥军最核心的指挥区域而去。
刹那间,毕玄不由得心中一凛,发觉自己或许不该着急离开主阵试图扳回局势,让颉利可汗有着遭遇突袭的风险,但并未等上多久,他很快又明白,自己纵然不曾出击守卫在旁,亦是于事无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