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寒 第十九章 金算盘

来人有三位,他们都穿一身红衣。样式和仙考那日的红鸢穿的一模一样,袖口领口以及袍边,都有黑色云纹点缀。

季梧桐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三位都是修仙之人。后面跟着的两位都是仙士级别。

为首的这人身材肥胖。不仅长的肥头大耳,两腮挂肉。那大肚腩更是高高隆起。

大肚腩两侧的腰间,左边挂着一块雕琢精美的铜钱形玉佩,右边挂着一个水蓝色鱼纹布囊,上面附四颗鹌鹑蛋大小的珍珠。

这人左手大拇指带一绿色玉扳指。最显奢华之处是他右手上的算盘,整个算盘由纯金打造,就连算盘上的算珠上也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红绿宝石。

“嘿,张掌事勿怪!是在下眼拙,原来是无问楼的兄弟!”

司马家管事拱手而拜,这次不像是刚才敷衍吴安娆那般,而是脸上带笑,恭恭敬敬的颔首。

“司马家管事,我们无问楼这小兄弟欠了你们多少?我张善友给你。”张善友说话间,手中算盘一抖,叮当作响。

也仅仅这一个动作,季梧桐心中那片心境一阵波澜。这张善友怕是已经坐稳了仙差境。

“张掌事说笑,五十两银子罢了,既然是无问楼的兄弟,买个交情,不要也罢!”

司马家管事一改刚才的怒火逼人,微微一笑。

“哪敢哪敢。买交情也是我无问楼花钱买司马家的,哪里敢让堂堂司马家攀我小小无问楼的交情。”

张善友话罢,随手拨了拨算盘上的珠子,腰间那布囊开了一道口子,一块巴掌大的银饼缓缓飞到司马家管事面前。

“多出来的,就当是请几位喝酒了。”

张善友一笑,周围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要说大气,这万朗城的无问楼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谢过张掌事!”

司马家管事不客气的将面前银饼收入囊中,带着几人离去。

“多谢吴姑娘,还请别吝啬,您下个月的曲儿,我无问楼包了!”

张善友笑着走到吴安娆面前,手指再次轻轻一动,三颗指甲盖大小的金珠子飘出腰间布囊。

“张掌事哪里话,还要劳烦您多多关照。”

吴安娆颔首回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季梧桐,浅浅一笑收了那金珠,消失在街口。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的也快。看热闹的人们四散而去,只有季梧桐牵着大白,默不作声的跟在张善友身后。

“亏!真亏!一个铜板没挣,反倒搭进去不少!”

看着人群散去,张善友边走边扒拉着自己的算盘,满脸横肉颤动。这每日出门要是没捡到一个铜板,相当于赔了俩。

“张掌事!”

跟在张善友身后的季梧桐终于开口。娘亲说不能给旁人添麻烦,不要欠旁人人情。

却不料,初来乍到万朗城第一日,就闹出了这样的笑话,欠了天大的人情。

季梧桐追了几步来到还在打算盘的张善友面前,将两颗祸斗的妖丹全部拿了出来。

“小子!就这两颗,将将能抵了吴安娆的人情,你还欠我一块银饼!给我记着!”

张善友看到两颗妖丹一把抓了过去,扒拉算盘的胖手终于歇了歇。

“回去你抓紧给我把这身寒颤衣裳换了!都不知道红鸢怎么想的!”

张善友甩着脸上的肉,上下打量了一番季梧桐,脸上尽显嫌弃。

“这是我娘二十九那天,给我新买的。”

看着往前走去的张善友,季梧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除了有点脏之外,暖和的很。

“算盘打得响,吃穿方能好!”

走到前面的张善友嘴里念叨着,算盘声依旧不绝于耳。

穿过食香四溢的西街,进入万朗城南街后,依旧是香味扑鼻。

胭脂水粉,秀色如人眼。花红柳绿,细语侵人心。

季梧桐哪里见过这场面。背好大弓,紧牵大白,左躲右闪。

身旁是一对对痴男秀女,酒肉奢靡。抬头是楼阁上薄纱轻绢,玉指勾魂。

张善友在前,那双打算盘的手四处招展,笑声中如风采花般游走。

季梧桐在后,神色躲闪不及,引来一阵阵嬉笑挑逗。

行过百米,眼前终于清静。面前是一栋五层高的楼阁,楼阁上挂着一烫金牌匾,上面写着无问楼三字。

季梧桐仰头看去。根根红柱,条条青梁。这里的喧嚣热闹,和他的想象中的仙门不一样。

四面红灯高高挂起,百色彩带亭台落下。窗上是山水鸟鱼画作,瓦片是琉璃映光四射。

愣神片刻,季梧桐抬脚进到楼中,一楼酒肆欢歌,喧嚣正盛。二楼静雅别致,香茗墨宝。

三楼四楼有房四十八间,随着张善友,季梧桐来到第五层。

与三四层作为客栈之用不同,五层更像是迷宫一般,一个个房间门上都挂着无问楼仙士们的名字。

左转右拐,右转左拐。张善友将季梧桐带到一间房前。

“快换了衣裳,来二楼找我。”

张善友说着用他的大肚子顶开了房门,不想再多看季梧桐这穷酸样一眼。抱着肚子,晃着身子,往走廊拐角处走去。

这屋内一张床榻,一张书桌,一盆清水,再加上墙角的一个衣柜再无其他,简单的很。

季梧桐来到床边,床上一件红袍,两件打底衣,早已经准备妥当。

并不着急换衣服,这样一间房屋,让季梧桐终于松了一口一般坐在书桌前。

坐在这里,季梧桐才明白娘亲嘴里的那一句句小心是为何意。

人生这一路还要走很远。出了家门翻几座山过几条河就会发现,原来的行路难在书上在嘴里,在无病呻吟和清晨的学堂里。如今的行路难只在脚下,张口说不出半点,翻书找不到答案。

“这还像些样子,就是少了些贵气!”

换好衣服的季梧桐来到张善友面前。少年的那份爽快,眉宇间的清澈总算是展露了些出来。

“算账!”

张善友嘴角一翘,唯利是图的人,只要有钱赚就是快乐。

“这件衣服乃江南云丝所制,我无问楼的人必须要穿!冬暖夏凉,三百两!一盆泉水,五两!借用仙士房,算个十两!一块银饼,一百两!拢共四百一十五两,看在你是红鸢徒弟的份上,算你四百两!”

张善友手中的算盘霹雳吧啦的响,这市井味道盖过桌上的茶香。

“我就这些。”

这里就季梧桐和张善友两人,季梧桐翻开了自己的小挎包,将散碎的银子全部倒在了桌上。

“亏!可真亏!”

张善友将桌上银子揽在自己面前,满脸愁云的继续打手底下的算盘。

“扣掉这些,勉强算你欠我三百八十两!”

放下算盘,张善友脸上的横肉微颤,自己就没做过这么赔本儿的买卖。几笔之间写好一张欠条,扔在季梧桐面前。

季梧桐并没有多话,拿起笔签下了这欠条。出门在外,干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欠钱,要被爹娘知道,定要被责骂。

“还有!红鸢说了,清明之后你才能离开万朗城!刚好,你欠我的钱还完了再走!”

张善友看着被签好的欠条,心里稍微舒坦了些。想起红鸢的嘱咐是一方面,可不能让这小子打了欠条跑了才是真的。

到时让这小子见了红鸢再告自己一状,不划算!不划算!!

“那我这些日子住在哪里?”

季梧桐一听这话有些慌了。哪怕是让他住在一个小村子里也好,在这万朗城,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怕是待不住。

“三楼和四楼,上等间一日五两!雅间一日三两。不过你是我无问楼的人,可以住在五楼那间房里,一日二十两!”

“无问楼本门的人,住在上面也要收钱?”

季梧桐有些疑惑,怕不是这张善友在故意欺负自己年幼。

“无问楼可不养闲人!”

张善友瞪了一眼的季梧桐,这穷小子难道还想让自己搭钱进去。

“那我去城里别处住!钱定还你。”季梧桐往楼下走去,现在离清明至少还有两月之余。

欠了钱是不争的事实,红鸢的嘱托也不能违抗。这偌大万朗城,一个穿着红袍的背弓少年走出无问楼,往城外的方向去。

“掌柜的,你就不怕这小子跑了?”张善友身后走来一位老者,鼻似弯钩

“要跑刚才在街上就跑了,我这种做买卖的人就喜欢和讲信用的人打交道。”

张善友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顿时舌尖犹如荷花绽放,这泉水的确清冽。

如此好的泉水怎么可能让那季梧桐去洗把脸,金算盘张善友这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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