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小辈们,很快就走了干净。剩下包括梁鑫在内,一共就只六个人。
梁鑫一眼扫过去,对眼前的见,隐约似有所知。
除他之外的五位里头,首当其冲的滕增岁,在集团的地位自不用说,代表集团最核心也是最根本的利益,背后实际站着的,是w市当地的体制力量。
市国资委乃至市里的财税系统、地方银行、部分国有企业,都可以看作是他能以集团董事长的身份,执掌这艘区域性民营航母长达十余年的关键原因。
其次第二位,就是梁鑫前两个月在康明和尤瑜的婚礼上就见过的那位中叉叉集团的副总,这回梁鑫写请柬的时候,专门记了下他的名字,叫作罗立林。
而作为东风投资集团内部第二大机构股东与东风投资的实际负责人,罗立林所着力培养和支持的年轻人,正是刚刚离开房间的康明……
对于中叉叉集团方面的这个选择,梁鑫也不好评价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
只是有一说一,康明那货的履历确实光鲜。
从上中学开始到现如今,今年三十五六奔四的年龄,一路顺风顺水,除了在梁鑫这边吃了几次亏之外,这辈子就没遭遇过挫折。
中叉叉集团那边因此被糊了眼,也是在所难免。
而且从去年开始,康明就被东风投资委以重任,从总部外放下来,尝试性地担任一个重点项目——也就是三金科技的ceo,这也已经是康明这个年龄和资历,在集团系统内所能干到的最高位置了。显然东风投资这边,不论是站在什么角度来考虑,也同样对康明有所期待。
今后康明再进一步的话,那就该回东风投资总部,担任总部直属的部门负责人,并进入总部理事会担任理事了。
如果再能通过什么方法搞点股份,集团董事会的董事席上,也早晚会有他的位置。
等到那个阶段,康明就将正式进入成刚和陈荣幸这个顺位,被理所当然地视为集团将来的董事长或者总经理这个级别岗位的接班人选。
时间上,最多应该也就是十年之内的事情。
不过现在嘛……
梁鑫的目光从罗立林脸上一掠而过,又在成刚脸上稍稍一停顿。
在周赫煊完蛋之后,成刚在理论上已经有了接滕增岁班的可能。
不过可惜,仅仅只是理论。
成总虽然现在职务已经足够高,但在集团内部的资历却有限。
因为他在东风投资内部的资历,是伴随着钱杭资本的入局而开始的。
简单来讲,就是强势外来户。
而且钱杭资本也是东风投资集团系统中,众多机构股东里,实力和话语权相对较弱的几个之一,不然沈瑞龙也不可能这么久都搞不到一点东风投资集团的股份,就连去年仅有的一次机会,沈瑞龙捏着滕增岁的蛋要挟老滕,可最终结果,也只是曲线救国地将0.05%的东风投资股份,弄到了梁鑫手里,让梁鑫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而当时梁鑫拿到这部分股份,不论是沈瑞龙还是滕增岁,心里头都觉得这部分股份,是自己随时可以收归己有的,当然最后的结果……
嗯……
扯远了。
总而言之,从若干年前沈瑞龙借着华龙控股的巨额资金和外部助力,闯进钱杭资本的那一刻,钱杭资本在东风投资眼里,就已经是个自己内部都混乱得一塌糊涂的问题股东。
所以为钱杭资本的利益在东风投资内部说话的成刚,职务归职务,资格归资格,然而没有来自东风投资内部共识的支持,他的实际职务,到今天基本也就到头了。
比成刚更有资格的,其实是一直很安静的陈荣幸。
也就是此时房间里的第四位老兄。
陈荣幸身上,既有着东风投资集团的“本部背景”,身后还有着东风投资集团第三大股东曲叉金融的支持。加上他眼下的职务——集团副总经理兼办公室主任,只要眼睛不瞎,现在是个人都应该能看出来,周赫煊完蛋之后,这位常年默不作声的老兄,才是最大的获益者。
根据集团眼下的情况,已经没有第二个人选,比他更合适接滕增岁的班了。
比陈荣幸能力强的,年龄、资历、职务都还轮不上。
而在资历、职务、威望、经验上,都超过陈荣幸的,比方房间里最后那位身份不明的老莫,年龄又过分的大了,可能比老滕都老了,自然不可能再在这个或许都已经超过退休年龄的光景,再出来跟年轻人单挑一场。
至于其他的更加小的股东,还有一些海外的力量,就更不值一提。
也就是说,眼下这个房间里,聚集着的,已经是可以代表整个东风投资集团意见的团体。
是比集团董事会更精简的浓缩版董事会。
老滕代表的市国资委、罗立林代表的中叉叉集团、陈荣幸代表的曲叉金融、成刚代表的钱杭资本,还有老莫……应该代表着叉信置业吧?
规格拉到满级了。
所以……
他们是想拜朕为主公?
终于等到玄幻里传说的那一天了吗?!
梁鑫不禁有点小兴奋。
随即就听滕增岁,悠悠然来了句:“小梁,你对集团的将来,有什么看法吗?”
啊?什么?
不是那个纳头就拜的剧本?
梁鑫有那么两秒钟,有点接受不来,然后在滕增岁他们看来,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地愣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当然希望,集团发展得越来越好,冲出亚洲,走向全国。”
滕增岁满脸问号:“???”
梁鑫见状,稍一反思,连忙认错:“不好意思,嘴瓢了,冲出全国,走向亚洲。”
滕增岁:“……”
其他人:“……”
房内一阵安静,滕增岁无语道:“小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待,东风投资将来的发展方向,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吗?”
“哇……”梁鑫这下就有点受宠若惊了。
刚才老滕问金水金融要怎么处理,那本来就是梁鑫的分内事,他怎么说都不过分。可现在老滕问东风投资集团……我梁某人,在东风投资集团里头才几个股份?
我只是个卑微的小股东啊!
“阿公,这个事情,说起来命题就有点大了吧。”梁鑫哈哈笑道,“我到现在连集团到底有多少家底,手里头又有多少项目在做,投资的整体思路是什么都还搞不清,您问我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难为我了?我就百分之零点零五的股份,董事身份也是刚刚获得的……”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多废话,伱家玲玲还在等你回去睡觉呢。”滕增岁打断了梁鑫的自谦,好无语道,“你就随便一说,我们也就随便一听。”
梁鑫立马道:“随便一听,还需要这个阵容?”
抬手一指在场的几人。
老莫笑道:“小梁,别耽误时间了。说得让我们满意,有你好处的。”
梁鑫正色道:“莫老这话就见外了,我梁鑫从来不是那种锱铢必较人。要说集团的战略啊,我确实有几个想法,一直就很想跟大家分享分享了,就是可恨没有那个时间和机会!”
滕增岁:“……”
“先从哪里说起呢?”梁鑫不管老滕那想打人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先说缺点吧,我这个人比较喜欢说人坏话,咱们集团最大的缺点,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是过去十年,从九七年集团成立到现在,差不多刚好十年,咱们集团的投资思路,一直没有一个系统性的理论指导。在投资决策上,就跟我们的城市建设规划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跑,跟个无头苍蝇追着米田共跑似的……”
滕增岁:“……”
老莫:“……”
成刚、陈荣幸、罗立林:“……”
“当然了,我当然不是说,咱们集团是个苍蝇,投的项目当然也不是屎。其实咱们投对的项目还是很多的,外面的矿区我听说过,还有大量的制造业,以及最不能不提的,就是过去十年咱们在自己的家乡,在城市建设方面,投入的大量资金,也就是房地产。
可是这里头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虽然我们整体上都实现了盈利,而且利润不低,可是就跟我说的,咱们的投资,就像城市规划和建设一样,近看每幢楼、每个社区都做得不错,可是整体上,城市规划没有整体思路。当然,我想你们肯定会想反驳,只要能赚钱不就好了吗?整体的作战思路,不就是盈利吗?中国足球最大的问题,不就是没办法把球踢进对手的球门里吗?w市的规划,再怎么烂,能用不就好了吗?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梁鑫目光炯炯地盯着滕增岁。
逼问似的口吻和态度,竟迫使滕增岁,不由自主地,微微点了下头。
“很好!这个话,错没错?当然没有错!但是!”
梁鑫一惊一乍地嗓门一抬,极具煽动性的语调,让原本有点疲惫的老莫和罗立林,瞬间全都振作了起来,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梁鑫。
然后就听梁鑫说道:“但是!这话就算没错,那也不完全对!那么哪里不对?”
陈荣幸脱口而出:“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梁鑫自相矛盾却充满自信地说道,“什么叫只要能盈利就行?搞资本运作,是为了盈利而盈利吗?请恕我直言,有这个想法的同志,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资本主义!”
屋内几个人面面相觑。
成刚甚至有点想打人。
梁鑫却来状态了,自顾自道:“就像我们做房地产生意,w市的房价连年上涨,集团决策层,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低价买政府的地,盖房子,高价卖给傻逼,或者盖完之后,先捂在手里一段时间,等把房价炒高了,再卖给更傻的傻逼,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成刚忍不住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梁鑫道,“想没想过,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想没想过,这里的房子卖完了,以后怎么办?去开发外地的吗?外地的答应你们去开发吗?成本高了,售价万一上不去,利润起不来又怎么办?还有这个事情,他有技术含量在里头吗?低买高卖、囤积居奇、待价而沽,我祖母文盲一个,不识字的,这种事让她来做,她都能搞定!而且这一次,差点你们就在这上头翻车了,要不是我……们市里有人提前把消息放出来,咱们集团这一次,就跟着全市房价一起崩,雪崩啊!你!市国资委!还有你!中叉叉集团!你!钱杭资本!还有曲叉金融、叉信置业,你们在w市的布局和投资,十年投入,跳楼间灰飞烟灭!打水漂啊!”
滕增岁特么脸都让梁鑫骂黑了。
罗立林倒是好心态,笑道:“你说的那是假设,我们逃顶成功,就是本事。这不是和股市投资一个样,能跑掉的就是赢家。赢家就是赢家,需要考虑方式吗?”
“不需要吗?”梁鑫看过去,笑道,“靠运气赚到手的钱,早晚全靠运气吐出去。你们这叫投资吗?你们这和赌博有什么区别?之前不过是仗着地方保护主义的优势,积累了一点资本,那往后呢?出了z省的门,也还按老经验这么干下去?你们从国外招收了一群年轻人回来,康明,还有那位刘浩刘总,应该也是国外回来的吧?心里还是想取长补短的,对不对?也意识到自己的水平,可能跟不上现代社会的发展速度了,对不对?”
滕增岁深吸一口气,忍着肺要气炸的怒火,和颜悦色说道:“小梁,让你说说集团,你不要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是是,扯远了……”梁鑫道,“我的意思吧,很简单。就是目前集团必须要建立起的,就是一个完整的投资闭环整体思维和思维体系。投融管退,为什么投、凭什么融、靠什么管、该怎么退,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后面的一切,就该心里已经有数。而不是等着买入、等着升值、等着卖掉,这和我那个小学四年级肄业的干爹,有什么区别?”
滕增岁和老莫对了对眼。
老莫道:“你说具体点。”
“好。”梁鑫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敦敦敦喝了几口,走回来道,“那就从……东风国际地产这块,将来的路线举个例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