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不仅仅取决于我们这些过人的能力,也和霍顿先生乐意将我们带去皇家学院的图书馆中借阅有关书籍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我们关于药剂学较为专业和深入的知识来源于霍顿先生的课堂,而广泛实用的知识则来自于图书馆。
自从我们得到了进入克劳奇家族图书馆以及皇家学院图书馆的资格后,我和亚诺的日常就几乎定型了,每天都只有上课和在图书馆中看书这两件事。除了课内相关的一些书籍之外,我更喜欢借阅各种文史类和工程类的资料,而亚诺则不是那么喜欢看书,在我不断汲取人类知识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坐在我旁边,不时给我倒杯水或者帮我去寻找一些我想要的书。
“亚诺哥哥,你为什么不是很喜欢看书呢?”我向他问道,他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不会出现无法集中注意或者难以理解之类的难处而导致不喜欢看书。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答道:“算不上不喜欢吧,只是我感觉我看这些书的重要性不如在这段时间中照顾一下你,反正我们以后应该是没什么分开的机会了。”
“唔,我才不用你照顾我呢。”我心中一暖,尽管我嘴上说着用不着他照顾我,但我其实真的很享受这样岁月,也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至少大家都在的地方就是我心中的净土了吧。
将手上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基础炼金术通论》合起来,总感觉这本书有很多逻辑上的问题,比如用一个锅和一些其他材料就能把生铁变成黄金,这本书中也没有给出足够的证据表示有人确实做到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本书的作者一定对这个理论深信不疑,字里行间都是将复原古代点石成金技术当做学术的最高目标。
人总是很奇怪,他们往往愿意相信那些自己根本没见过的东西是存在的,而对明明确实存在的东西却时常怀疑。不必用别人去举例,我自己的人性同样如此,我欺骗自己也欺骗亚诺相信在未来我们还能再次见到卢卡托,这是我的人性在驱使我去逃避真实,人性总是会驱使着人类走向美好的一面,可是世界哪有什么完美的事物,所以人性就虚构出这样的一片境遇让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有可以逃避的地方。
正如死后灵魂会见到的那个完美幻境。
如今的我也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在我封印权能之后仍旧没有任何人类选择将灵魂留下,而是无一例外迎接了灵魂的破灭。
或许,正是因为我的神性影响之下我才会认为那种具有欺骗性的幻境完全就是虚妄,而对于那些已逝的人来说,那则是续写了永恒且完美的一生。
明知道我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却封印了权能,以一种新的选择却告诉这些人类他们选择的归宿是虚假的,分明不能拯救他们却依旧要唤醒他们,这样做真的正确吗?是否这才是对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残忍——连最后的谎言都要被撕碎,他们的一生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非要将直面残忍的意志强加给众生,这本就是一种残忍。
“亚诺哥哥,你觉得卢卡托真的永远离开了吗?”我向亚诺问道,想要向他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滞了一瞬,低声道:“他,一直在我们身边吧。”
我点了一下头,轻叹一声道:“我至今还能听见他最后的声音。”
似乎,这样虚假的希望也不是那么不好,起码心中的小世界仿佛还有几根细丝可以相互连结不至于破损。
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了吧。
一个月时间一晃之间就已经过去了,这一天下午我和亚诺刚刚结束一整天的课程,缇娜就亲自邀请我们和她一起到庄园外共进晚餐,地点则正是在我们常去的那条有许多商铺酒馆的街道,正好,曾经答应碎角煎老板的事情今天也可以一起完成了。
虽然那天晚上我们把钱还给老板了,但这个约定在我看来并没有作废,这一段时间和缇娜一起用餐时亚诺也曾向缇娜提到过那条街道上有一个小商铺会制作一种名为碎角煎的小吃,味道绝对不比克劳奇家族的一些精致小吃差,只是不知道缇娜后来有没有去尝试过。
缇娜总是会在我们的教师门口等着我们出来,甚至还正在门口摆了一个椅子和几本书供她等待的时候略作休憩。
我推开门和亚诺一起走出教师,缇娜站起身将手中捧着的书倒扣在椅子上道:“下课啦。”
“嗯。”
她今天的装扮和我们遇到她的那一天完全一样,不知道是否是特意这样挑选的,毕竟克劳奇家族本就是掌控帝国大部分服装类产业的家族,缇娜作为克劳奇家族的千金衣服自然不会少,至少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之中很少能见到她穿一样的衣服。
“那咱们走吧,要坐马车吗?”缇娜笑着提起放在一边的小篮子,篮子上面有用鞣制的皮革制成的布片盖着,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们都行,随你就好。”亚诺回答道,他早就习惯了徒步行走,无论是高山还是雪原他早都已经完全适应,更不用说城内相对平整的路面了。
而我就更不用说了,目前将灵魂具现对我根本没有负担,甚至神魂本身的剧痛也几乎消失殆尽了,随着我的灵魂具象在这个世界中存在性越来越强,灵魂能对世界产生的干涉程度也在不断增大,我可以肯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完整的施展出一些较为简单的神术。
神术之所以被称为神术,就是神明在不用权能的情况下以神魂的力量模仿权能的运作方式去干涉世界,它是最脱离权能也是对世界的细节影响最大的方式了,绝大多数神灵降下神迹的方式都会选择使用神术而不是权能。
权能可以在宏观上堆世界的基本架构做出些许改变,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以动用权能的神战就很容易造成世界的不稳定甚至短暂崩溃。
在我诞生以前,据说这个世界就曾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神战,最终的结局就是世界被打得分崩离析,此时世界就会选择进行自我重新构架。最终这些神只能选择逃往世界之外以免被世界抹除,后世的神将更早的那一批神称之为旧神。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我根本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诞生一般,这些记忆似乎是诸神与生俱来的,就像是我会神语也会亚诺家乡的语言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偶然间发现,我能听得懂亚诺家乡的语言却听不懂人类文明的语言,跟随缇娜缓步向前的我突然停在了金色双边的红毛地毯中央。
现在仔细想来,亚诺他们的语言可能属于某种神语,每个神的神语都有所不同但却可以轻易学习和交流,而很多时候,一个神明会选择将自己的神语传授给信徒以此帮助他们开化。
“小梦,在想什么?”亚诺见我突然停下,问道。他知道我思考的时候总会突然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出神一小段时间。
我回过神,轻轻颤了一下嗓子道:“没什么,和以往一样,就是想到了一些琐事。”
今天有缇娜在场,而我思考的事情又跟诸神相关,自然不好说出来,如果只有我和亚诺的情况下,只要他问起我从来都不会向他隐瞒我所思考的事情。
缇娜选择了步行而不是马车,我们便踏着日暮下的昏光向熟悉的街道走去。
“今天我打算带你们见一次诺撒和他的妹妹。”说着,缇娜打开她的小篮子,里面装着一个花冠和用粉色绸缎做成的小钱袋以及一包克劳奇家族最具盛名的豆糕。
“是诺撒的生日吗?”亚诺向缇娜问道,按照商街上老奶奶的说法,如果有重要的人过生日,这一天可以赠与他一盏花冠。
“是的。”缇娜把目光转向亚诺答道,“看来你们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关于这里传统习俗的事情呢。”
说道这里,我和亚诺有点尴尬,自从我们开始上课之后就总是在各种图书馆中消费课余时间,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来到过这条街道。
“之前还答应过说要尽量照顾他们呢……”我小心翼翼道,我此时有些自责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首要的位置,对于两个不可能忘记任何事情的“神”来说,这没有什么好开脱的,纯粹就是我们将自己陷入到了理想的生活之中,选择性地抛却了一些事情。
从亚诺的表情上就看得出来,他的愧疚之心绝对要比我还要强烈许多。
“对不起,缇娜,我们会认真补偿他们的。”亚诺向缇娜说道,这不仅仅是我们对缇娜的歉意,更大程度上这是我们愧对于诺撒兄妹,明明之前已经说好会多多照顾他们的,可是我们却沉浸在“南方”的舒适之中忘了我们应做的事情。
就此,我和亚诺都下定决心,尽可能抽出时间去看望他们,反正我们也不怎么需要休息,亚诺可以尽可能减少睡觉的时间,他也不会因此导致精力不足,至于每天晚上都一直在看书的我,完全可以降低频率,同样抽出时间做一些对眼前的人有意义的事情。
这大概是我们从极北南下之后做错的第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