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迷雾只是普通,并无危险。但那平五海既然说有莫名强力,自要小心防范。
前行数里,谷地渐渐开阔,巨石之间,丛生矮小植物,有的十分孱弱,但有的却透着强悍生机。
十里之后,迷雾渐去,谷中面目显露出来。正中间是一道深堑,约有百丈宽,从脚下延伸出去,如同利刃划出的伤痕。深堑中浊气蒸腾,但植被不生。深堑两侧至高耸的山壁,是十数里宽阔的平地,其上林木葳蕤,气机森然。
偶见绚丽多彩的奇花,花瓣开合,好似在吐纳,一呼一吸间,周围浊气随之凝聚又消散。
这种情景,让张元敬想起幽土中所得的那株魔植。从气机来说,此花与那魔植有天壤之别,但从机理上来说,却并无本质不同,都是秉持浊气而生的天地奇物。
“世言魔修也寻外物,原以为只是如灵石一般的魔石,未想魔植也有这么多,真是天生一物、必予其存,魔修经久不绝,有其道理。”火鸦道人一遍查看,一边感慨道。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张元敬见他非是闲谈之语,知他多半是有所感悟,便笑道:“前辈此言中的。魔修一道,也有其独到之处,非是如此,如何能在此界传承。我曾阅烛神教功法,虽诸多用语迥异道经,但其中的道理,却有相通之处。无论灵气,还是浊气,皆为一界所生,皆遵一界法则,溯其根本,当归于一处。”
“元敬真不愧是大宗弟子,心胸广阔,头脑醒明,无门户之见,唯道而存之,老道不如也!”火鸦道人大赞道。
张元敬赧然道:“前辈谬赞,这也是因张萱之故。当初她非要修行,可惜无有灵根,于是只好教授魔功。相对于道门修行,限制颇多,魔功却是来者不拒,凡体魄强健、心志坚忍者,皆可为之!”
他稍作停顿,继续言道:“我此次随那些烛神教修士去往界山中的圣火谷,看到数万凡人修习魔功,此中绝大多数并无灵根,若在其他地方,根本无法修行。但在此地,却可获得一线机会。这创立魔功之人,其有功也?有罪也?”
火鸦道人惊叹一声,沉声说道:“难怪烛神教曾号称百万教众,若其招收弟子皆是这等规模,又何止百万!在老道看来,功也罢,罪也罢,只看何人来评。若老道是个没有灵根的,能修魔功,当然感激涕零,恨不能对那创立魔功的祖师三跪九叩、日夜诵名。但老道毕竟是个道门炼气士,对魔功自然没甚么好感。若将来魔修势大,与道修争夺此界,更是要冲上去与之拼杀,那便如同仇敌,不死不休了。”
张元敬蓦地想起那些成为天魔渊附庸的魔修,摇头道:“除非天地环境发生异变,此界魔修当无可能与道修争雄。”
此时没了雾气,他便让张伞收起守护之力,将炼阳伞持拿在手,以备不时之需。
火鸦道人望着这柄气机强大的罗伞,斟酌说道:“此言不错。不过,到了这烛神教的领地,我们这两个道修却是无法与魔修争锋了。此去烛神教,万事以说服、交易为主,尽量不要动手。当然,若有必要,该显露实力时,也是要显露的,说不得还要请神鼎前辈出手。”
张元敬身形一滞,未料火鸦道人仍将厚土化育鼎作为此行的依仗。他模糊说道:“那是自然。”
随即转移话题,指着前方蜿蜒峡谷说道:“我玄天典籍记载,迷魂谷可通往烛神教腹地,但具体情形如何,却语焉不详。这次听烛神教魔修与那平五海说,此地竟也通往阴阳之眼秘境,着实有些出乎意料。来之前,佟真人说,阴阳之眼秘境在烛神教核心之地,非教中高层斡旋,不得其门而入。我想,这般重要的秘境,烛神教必定十分看重,不至于任由道门修士闯入。所以,此地或另有玄机,未必能至阴阳之眼秘境。”
火鸦道人颔首:“此事我知。若能直通阴阳之眼秘境,那自是很好。若不成,便先想办法进入烛神教要害之地,寻到张萱,再考虑后续之事。”
两人边说边行,逐渐深入峡谷之中。
越往界山深处去,峡谷中的浊气越浓郁,魔植更加茂盛,密密麻麻挤成一堆,把山谷遮得昏暗无比,只偶尔有几束阳光漏下,让人知道此时尚是白日。
不时闯出几头凶兽,有两足的、四足的,还有六足的、八足的,有的与妖兽相差不大,有的则奇形怪状,与一般妖兽大相径庭,甚至与树枝、花木相似,混在魔植中极难区分,但皆是一身浊气之机。
此等凶兽,可称魔兽,对张元敬和火鸦道人身上的气机十分敏感,望向两人的目光充满厌恶和憎恨,便是一些筑基境魔兽,一见两人也是扑上来撕咬。
两人并不随意出手,对低阶魔兽,能避则避,能走便走,只有遇上圣核境魔兽,方才强招齐出,迅速斩杀,然后向前快速掠行。
数日之后,两人在峡谷中行了近二十万里。谷中植被愈发繁茂,但魔兽却逐渐不再出现。
这显然有些反常。两人查探多次,一直没有发现个中原由。
火鸦道人持重,起飞剑越出峡谷,往两侧的群山中搜索,发现周围几十里范围内,皆不见活物。但再往远处去,便能看到魔兽的行踪。
他转回谷中,略带不甘地对张元敬说道:“元敬,此地藏有未知凶危,或非我二人能承受,不如先行退出,另寻它法。这界山横亘五百万里,如此长的山脉中,必有多处通道可进入烛神教腹地。”
张元敬摇头说道:“前辈,这界山之中情况不明,又无舆图可用,若胡乱行走,反而容易陷入险地。再说如此大山,凶兽不知凡几,想要硬闯过去,谈何容易。这处峡谷虽然奇诡,但宗中既言可通烛神教腹地,说明必有可行之处。我们已行至此地,怕是到了要紧的地方,且往前行,若真有难以抵挡的危险,再退回也不晚。”
火鸦道人自嘲一笑:“哎,老道终究是存了得失之心,竟有些进退失据。便以元敬所持那件灵宝为限,其能挡住,我们即朝前走,若它也觉危险,那就不要犹豫,立即折返。”
此回他不再提神鼎,大约也是觉得那一位并不是说请出就能请出的,不愿让张元敬过于冒险。
两人遂不再理会谷中异常,踩着飞剑迅速往前掠行。
张元敬把炼阳伞祭起,嘱张伞负责警戒。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便进入一处幽深的崖谷之中。在一侧黝黑的石壁上,书写数十血红大字:“此谷连通本教要地,擅入者杀无赦!”
两人对望一眼,没有犹豫,步入谷内。两边崖壁紧拥,只一条狭道倾斜而下,通往一处低洼之地。
此地十分潮湿,数条溪流汇来,渗入长满深草的泥地中消失不见。
前方是无数耸立的险绝之山,峡谷通至此地,已是到了尽头。
浓郁的浊气沉积于此,几如水雾。两人全力运转法力,抵御浊气的侵蚀,手中各自握着一枚中品灵石,不断汲取灵力。
火鸦道人诧异道:“此地并不见什么通道,那留言警告到底何意?”
张元敬把神识往地下延伸,但浊气实在太厚,根本无法穿透。他走至洼地中间,挥手打出一团法力,将一片深草拔出,露出底下的黑土,土中满是手指大小的洞眼,浊气自其中忽进忽出
“难道所言通道藏在地中?”火鸦道人走至张元敬身侧,低声问道。
张元敬神色凝重,说道:“下方浊气很重,怕是藏着一条品质甚高的魔石地脉。烛神教应当知晓,不知为何没在此地开采,也不设据点看守。只是立字警告,又有何用。”
火鸦道人说道:“若通道在下,便打开看一看。元敬,你且退开。”
张元敬本要劝阻,但转念一想,都已至此地,若毫无所得,火鸦道人怕也难以释怀,便走至一旁,沟通张伞,四下警戒。
火鸦道人将玄铁大葫芦祭出,法诀变换,驱使大葫芦冲天而起,尔后调转头尾,对着下方便喷出一道炽烈火流,冲刷在黑土之上。
在高温烧炼之下,地中浊气迅速消耗,黑土也干涸松散起来。半刻钟后,洼地中央便塌下去一大块,露出下方黑魆魆的地洞来。
张元敬把神识探下去,这地洞并不深,只下去五六丈,便到了底,旁侧也不见洞道。
“且容老道再烧一烧!”
火鸦道人距离结丹大圆满只差一线,一身修为十分深厚,当即把法力如流水一般送出,驱动玄铁大葫芦更强劲地喷吐火焰,填入地洞中,持续煅烧。
未过多久,地洞周围的黑土又塌陷一片,洞口大了一倍有余,深度也增加数丈。
火鸦道人仍不停手,继续催动烈火焚烧。
洼地一圈圈陷落,到最后,整个洼地都变成了洞口,深度也超过五十丈,上下流动的浊气则增多数倍。
张元敬见火鸦道人消耗甚大,正要劝他暂且停手,地中突然传来一阵轰隆之声,整个山谷地动山摇,连周围的群山都止不住颤动起来。
“危险!前辈,速速升空!”
两人反应不慢,脚下飞剑冲天,就要远离此地。
这时,一股强劲气流冲天而起,瞬间裹住两人。此气流乃是浊气所化,且十分暴虐。两人被裹其中,只是一息,便灵机大损,肉身也岌岌可危。
当此关头,张元敬赶忙将炼阳伞撑开,命张伞全力催发护持之力,将他与火鸦道人护住,并立即挣脱这气劲的裹挟。
然而,这气劲冲出,只是一“呼”,一息之后,便往回吸,不待炼阳伞护着两人突围而出,便将他们拽入下方地洞中。
地洞极深,而且岔道甚多,内中果然藏着一条十分庞大的魔石地脉,浊气滚滚上涌,将两人一伞冲顶在上方岩石上。
张伞无力带两人脱身,只能全力释放护持之力,隔开浊气侵蚀。
火鸦道人传音张元敬:“元敬,时也命也,此说明老道并无进阶元婴之机缘。你且让这罗伞放开我,你自行脱身去吧。”
张元敬立即摇头,传音回道:“前辈勿要再出此言,要脱身,便一起离开!”
他沟通张伞,询问可有办法。
张伞传来念头:“老爷,若要强行破开这凝集的浊气,助老爷和这老道离开,以张伞现在的力量,尚难办到。若只是老爷一人,或能一试。”
张元敬沉思片刻,问道:“若只护持我二人不受浊气侵蚀,可支撑多久?”
张伞道:“若只这般,或可支撑三五日。”
张元敬又问:“若是不停给你提供中品灵石,可支撑几日?”
张伞道:“只要灵石不绝,张伞可一直护住老爷与这位老道!”
“那就先不要动,只管隔绝浊气侵蚀便可!”
张元敬传音火鸦道人:“前辈,此伞暂可护住我二人,且待这里的浊气再次冲出地面,便可趁机脱身。”
两人这一等,便是一个月。这三十天中,张伞吞噬上千枚中品灵石,牢牢将两人护住。
这日,地脉上继续的浊气大约是到了极限,不知从何处涌来一股巨力,推着浊气以及困于其中的张元敬和火鸦道人,往外冲出。
但是,去往的通道,却不是他们被吸入的那一条,而是朝着东南方向,在地中疾行,分明是往界山另一侧而去。
急速移动中,巨大的拉扯之力让炼阳伞消耗剧增,也很难稳定汲取灵石之力。不过半刻钟,张伞便传来念头,言称力量所剩不多,支撑不了太久。
此时,张元敬也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没多久,气流往斜上方冲去,数息之间便越过千丈距离,正当两人气闷、张伞告急之时,前方出现一点亮光并迅速放大。
随着嘭的一声,两人一伞终于冲出了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