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叶鸢寻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可她却觉得自己决计不可能的。
“我做不到的,不论是谁都可以,唯独我……”
见她深锁着眉头,不停地否定自己,这让风千陵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你从前可不是这般,你告诉过我,你要消灭魔族,还六界太平,甚至给你的剑命名除魔剑的啊!从前的你那么无畏,坚韧……”风千陵轻柔地揽着她的肩膀问道。
叶鸢寻一时无语凝噎,没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感觉自己变了,不再那么意气用事,不再那么果敢不羁,现在的自己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显得太过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了些。
她忽然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泪痕,不答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初涅槃剑初成,她到炼器堂去取剑的时候,华珍上仙就让她给自己的仙器命名。
她想也不想就直接说了一个“除魔剑”。
那个时候的她,热血狂放,心中踌躇壮志,满是理想与希望,希望用实际行动将魔族的崛起扼杀在摇篮之中。
她还记得,在场的只有凌源、华珍和风韬三人,那风千陵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风千陵见瞒不住她了,便松开手道:“没错,当初拜托华珍为你铸造涅槃剑的,是我。”
“那空间项链的任务、那些灵石,都是,都是你刻意为之吗?”
她震惊地反问道。
而回答她的却是风千陵的沉默。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要唤起叶鸢寻的自信和勇气。
他不希望曾经越挫越勇的那个姑娘,就这么被搓磨了锐气。
叶鸢寻到今天才发现,风千陵对她,比她想象的付出的还要多。
“那华珍上仙,说让我称呼它为涅槃剑,也是……也是你的想法吗?”
她做出了进一步的猜想,毕竟风千陵连灵器的材料和炼制途径都为她找好了。
风千陵点点头。
“当初,我就已经知道你身上拥有凤凰翎的秘籍,现在,你能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吗?”
叶鸢寻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将如何从海牢逃出来,又是怎么碰到冥弑天,被他抓到了天启城的事情说了。
“如今,阿墨和凤幽姐姐都在妖界,是他们救了我和琳琅,也是阿墨带着我,才能够偷偷进来看你一眼,师尊,你知道么?我……我心悦你啊!”
或者,现在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最佳时机,可叶鸢寻却知道,现在不说,她会后悔一辈子。说着说着,两边耳根已经红了。
“你受苦了……”
听说叶鸢寻在天启城的那些经历,让风千陵闻之心疼。
更是没想到,自己的疏忽大意会让她遭受如此劫难,早知如此,他也不会封印叶鸢寻的仙力,让别人有机可乘。
似是看出他的自责难过,叶鸢寻抚着他的侧脸安慰道:“师尊,都是冥弑天罪大恶极,这不怪你。”
风千陵把自己的手盖上她的手背,眼神中是凝聚的哀伤和抹不开的情谊。
“鸢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论叶鸢寻怎么想,他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整整十三天,叶鸢寻在冥弑天的手下过了整整十三天非人的日子。他一定不能够轻易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师尊……”
叶鸢寻靠近她的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膛,闭起眼睛聆听着那有力的跳动,心绪渐渐安宁。还好,师尊没事,还好,她还能够再见到他。
两个人开诚布公地表明心迹,一时间竟然相对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冷静了一会之后,叶鸢寻这才接着问他:“师尊,你说的抵抗魔族的力量要靠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风千陵有些神伤地看向了窗外。
他的窗子,正对着殿外的一片梅林,能够看见那缤纷绚烂的花朵迎着风开放。
“想必你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仙界是如何地一团浊气。”
风千陵叹了口气。
“父亲湮灭之前,用仅剩的力量加强了神魔井的封印,他告诉我,仙人存在的意义不囿于修仙问道,更是守护六界苍生,不论人妖冥魔,都有其生存的价值,容不得任何人颠覆奴役。”
叶鸢寻觉得风千陵父亲说的没错。
不论是人是妖,都有他生存下去的理由,人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违反自然规律,肆意凌虐任何异族。
这个道理同样可以放在冥弑天的身上。
他们之所以要对抗冥弑天和他手下的魔族,正是因为他们妄图用铁蹄踏过六界的每一寸,荼毒每一个生灵。
苍生何其无辜,不应被肆意磋磨,不应被随意夺去生命之花。心怀对万事万物的悲悯与慈爱,并为之奋斗终生,这才是仙人该有的样子。
……这才是仙人应该追求的终极大道。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而犹未悔。
顿时,叶鸢寻对从前那些放弃仙途,放弃长生,毅然奉献出自身的仙尊们敬意油然而生。
“历代仙尊,都是秉承着这个信念,所以才能够让仙界在六界中鼎力至今的。”叶鸢寻轻声感慨,那本就如黑珍珠般的瞳孔之中,多了几分晶莹剔透的莹润之光,盈盈荡漾。
风千陵颔首道:“不错,可你今日再看香陌所为,你可知道,他怂恿了子衿和鸣鸾去追杀你,那二人虽然是莲风山的弟子却为他是从,结果一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另一个只剩下半截身子。”
“我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不是师尊下的命令,所以我一直在担心你,怕你在仙界……”
叶鸢寻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她相信风千陵能够明白自己。
仙尊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接着说。
“子衿只剩下上半截身子,被妖王带上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口气,她临终之前就说了,是遇见了魔族,可香陌却封锁了这个信息,让仙界的人都误以为是妖界出手。”
归根究底,香陌还是想要找到叶鸢寻,妖界不过是他的一个筏子,之后他可能会说,妖界是看在她的份上,所以才敢和仙界作对的。
叶鸢寻实在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要如此针对我?他不是自诩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吗?为什么放着现成的魔族不去铲除,非要杀了我呢?”
风千陵看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叶鸢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人是会变的,曾经香陌也是一个正直的人,为了修为境界,甚至抛弃了自己道侣。可是,他终究经不住这么多年久居人下,对于权力的渴望越来越强烈,而且,他也知道你身上有凤凰翎。”
“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鸢寻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指尖只碰到一片布料。
因为这块胎记的存在,所以她穿衣服一直都会用领子把胎记给遮住,那香陌是如何知晓的呢?
“他知道并不奇怪,你应该还记得,之前和鸣鸾合作过一次任务吧?”
“我记得啊,可我……”
在风千陵的提示下,叶鸢寻想起来了。
那一次他们前往瀚海森林,应对的情况可谓非常凶险,赤焰雪心猴残暴异常,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衣服是否还完整。
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破了好几个口子,包括脖颈上面。
“这么说,是鸣鸾告诉香陌的?”
“没错,他们早就沆瀣一气了,不过是在等待我失势的时机罢了。”
不论早晚,无关叶鸢寻,这二人总会找个由头对他发难。
而叶鸢寻正好成为了他们的一个绝佳机会。
叶鸢寻听完暗自心惊。
“没想到此人城府如此之深,香陌迟早是仙界一大祸害?为何不想办法除掉他呢?”
在她看来,论实力,香陌是远不及风千陵的。
他有风系仙力,而且修炼了上古炎龙的六阳神火鉴,这两样,哪一个不是克制香陌的?
风千陵却摇头道:“歹人易除,人心难测,让我杀了香陌容易,可他手底下的那些弟子,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没了他在,岂非要群魔乱舞?”
香陌虽然难对付,毕竟还只是一个人,若他死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弟子定然会在仙界展开一场腥风血雨。
同门相残,这是风千陵不愿意看到的。
而香陌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笃定风千陵不敢动他。
甚至鼓动更多弟子来针对风千陵。
“简直卑鄙!”
除了这个词之外,叶鸢寻都找不到其他词汇来形容香陌这个人,她甚至都觉得,用卑鄙形容他,都玷污了卑鄙这个词。
“不过你也不必生气,终归有我在,仙界不会乱到哪里去。可是,如此千疮百孔的仙界,是不足为惧的,我可以这么说,就算如今仙界众人联合起来对抗,他们连新魔族的一点皮毛都伤不到。”
这般严峻的情况之下,新势力的崛起成为了能否成功挽救六界的关键。
“所以,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
听他一番话之后,叶鸢寻顿觉肩头重了几分。
这一次,她肩负的不仅仅是父母的血海深仇,而是整个六界苍生。
这二者相比起来,明显后者意义更加重大非凡。
“可是我如今连如何修炼凤凰翎的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够和冥弑天对抗。”
三番两次差一点在冥弑天手下断送性命的经历,已经折磨得她对于打败对方这件事情一点信心也无。
只要一想到冥弑天的恐怖,叶鸢寻就觉得心中阵阵发寒。
可将要带领众人剿灭魔族的人,又如何能够输人先输阵?
“鸢寻,你要相信你自己,眼下还不到大战在即的时候,还有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争取在一切来得及之前,帮你达到最好的状态。”
风千陵耐心地劝着叶鸢寻,希望她不要再妄自菲薄。
“曾经的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你是全新的你,我也不得不承认,是我过去过于小心了。”
“师尊,你是……什么意思?.”
叶鸢寻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禁抬起头深深望向他。
风千陵睫羽轻颤,目色翻卷,有旧事更替而过,变化闪烁如星河,良久,他沉声道: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的特殊体质,只是那个时候我觉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最好是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这样才是保护你。”
曾经的他,率直地想要把叶鸢寻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姑娘。
可是千帆过尽,到头来却发现,不论自己有没有把这强大的力量授予叶鸢寻,她该经历的苦难和折磨一样都没有少。
他并没有做到自己所想的那种,将她好好地保护在怀里。
叶鸢寻也没想过,风千陵曾经还有过这样的想法。
“所以,这就是师尊一直瞒着我,关于凤凰翎存在的原因吗?”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受伤和委屈,风千陵的表情立马变得不自然起来,原本俊美的面庞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合上双眼,沉重地叹息,有些懊恼道:
“是我想的过于简单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用你的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了,你有多坚强,有多美丽。”
叶鸢寻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慌里慌张的风千陵。
毕竟,不论在人前还是人后,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那神诋一般的冷静,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拥有属于凡人的感情。
现在,他却在叶鸢寻的面前暴露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叶鸢寻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师尊,你急什么,我又不是真的跟你生气了。”
这一刻她含笑凝睇的神情,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柔雅天真,白皙的脸上,两道黛眉舒展,双眼微眯如弯弯的月牙,粲齿樱唇,甜美温馨,腮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真像一朵绽开的山茶花,扑面的芬芳气息。看得风千陵都有些愣神。
他都记不起来,他有多久没见到她这么单纯快乐的笑容了?
看着她颤抖着的,因为近期的遭遇而变得有些瘦削的肩膀,风千陵只觉得心里像是扎了一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