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官府中人多酒囊饭袋,可若是因此而轻视官府,意图单枪匹马的闯进大牢里杀人,那就未免有些自寻死路的意味。
慕隐是杀手,见惯了死人,却没有自己上去送死的想法。
于是当慕隐看见那倚在城墙根底下的爷孙俩时,心中便生出了一个可以让官府放松警惕的办法。
有什么能够比衣衫褴褛、贫贱落魄的孤苦少女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悯呢?
“大人,那对爷孙是来投奔城里的亲戚的,但不凑巧,到的时候已经宵禁了,城门大关,上一班守城的兄弟劝他们找个地方去投诉,但这爷孙俩却固执的要在墙根底下等着,您看这……”领头的卫兵三言两语将责任摘了出去,眼下之意便是:不是他们故意刁难这爷孙二人,而是他们来晚了。
“嗯。”慕隐说着,全然没有理会卫兵推卸责任的话语,径直的走向了城墙根底下的爷孙二人。
此时已是子午时分,除却城墙上间隔密布的火把,整个云重城内外都处于黑暗之中。只可惜城墙上的火把照不到城墙根,同上方的温暖光明相比,这里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与潮湿。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一老一少就靠在火光的边缘处,既不会太显眼,却也不至于全然溺于黑暗中。看着远处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缓缓走进,衣不蔽体的瘦弱少女大着胆子挡在了枯瘦的老人身前,一双藏于污垢之中的微红杏眼里带着几分胆怯,却也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坚定。
是个有孝心的姑娘,可惜啊……
慕隐心中暗暗感叹着,只可惜他不是那怜香惜玉之人,少女的看似坚强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不会审时度势的一种行为。
明知自己可以得到城门守卫的礼遇,大有来头,那自己想要做什么,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可以阻拦的?
“他已经死了。”慕隐语出惊人,就连城门守卫也不由得惊诧的看向少女身后的老人。
只是老人身于暗处,又被少女挡的严实,守卫不得不向旁边迈出一步,下一瞬便哑然失声。
死……死了?
真的死了?
两个时辰前那老头还是活着的?怎么会这样?
守卫惊讶于老人的突然离去,同时也惊讶于慕隐竟然可以在远处便判断出老人的死亡,这真的是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最起码守卫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而反观一直陪伴在老人身旁的少女呢?
守卫没有注意到,早在慕隐的话音落下时,少女的眼眶里便蓄起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泪光,紧咬着嘴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守卫,天亮之后给这位老人家弄一副好棺材,找个地方入土为安,剩下的银子就当是你们的辛苦费了。”慕隐说着翻手间便是一锭十两的纹银。
一副好的棺材也不过几钱银子,剩下的辛苦费顶的上一个城门守卫一年的银饷。这对于城门守卫来说着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更何况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自然是连连应承下来。
“您放心,这老人家的身后事我们兄弟几个一定办的妥妥的。”接过银子的守卫在慕隐身边极尽恭敬的说道,随后又看向地上的少女,
“丫头,今儿个算你运气好,碰上了将军府的大人心善,赏了你爷爷一副棺材,还不快谢恩?”
“……鸢儿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今日大人让爷爷能够入土为安,鸢儿感激不尽,来日定当以命相报。”少女说着便对着慕隐“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
“来日?呵。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慕隐说着,忽然间话锋一转,
“若是想报恩,又何以非要待明日?”
“……公大人这是何意?”少女疑惑的问道,眼中尽是茫然。
见此,守卫暗自感叹,纵然是山野僻壤出来的身上带着几分野气未消,但到底是个小姑娘,涉世未深,稚嫩了些。
云重城里的达官贵人他见得多了,有行事跋扈的酷吏,完全就是拿人命做草芥,也有心善的,见不得百姓受苦的清吏,每每见到穷苦人家时总会接济一二,但这种人大多都是贫寒的士子出身。
更多的还是漠视、利用。百姓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的行为能够带给他们怎样的利益,或是美色,或是金钱,或是名利。
很明显,慕隐是大多数人的那一种。而对此,守卫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就职位而言,他无法阻止这位将军府的大人做任何事。
他只是一个看城门的。
“随我来,十日后我自会带你去你爷爷坟前祭拜。当然,要不要跟上来你自己选。”慕隐说着已经转身,全然不顾身后的女孩眼中的迷茫与纠结。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看错人,那十两银子花的值不值。
好在就当慕隐走进郊外的树林里时,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响起。纵然有慕隐故意放慢脚步的原因,但女孩气喘吁吁的声音在林中也是异常的清晰可闻。
“不错,跟上来了。”慕隐淡淡道。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这么快做出决断已经很是不宜,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十日后,我们两不相欠。”少女固执的说道,一边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慕隐的脚步。
慕隐有些微的讶异,脚步也不自觉的放慢。
他以为少女是为了自己的财富所以才舍弃了爷爷追了上来,或者是因为女子那慕强的心理,可很明显他想错了。
她的抉择与名利财富无关,只是因为想要和自己两不相欠吗?
还真是个倔强的丫头啊。更可惜的是,他讨厌这样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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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只是三日的时间却让他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因为醒来后的身体是连他都可以非常清楚的感知到的差。
简直就是差极了。
刚刚呼吸了一口空气,苏琏便已经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传遍四肢百骸的疼痛。仿佛无数只蚂蚁在身上攀爬啃噬一样,折磨着他的神经。
“咳咳咳!”苏琏不断咳嗽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在外面的大夫。
门被推开时,几乎快要把肺子刻出来的苏琏依旧强撑着看向来人,后者却是一副兴奋的样子。
“不错不错,三日便醒了,比老夫预想中的结果好了许多啊。”大夫说着人已经走进苏琏的身侧,一把握住了苏琏的左手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