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
朱瞻基身穿一件淡紫色夹绸衬底的五爪金龙闲居吉服,腰间系着一条白若截肪色泽如酥的玉带,正端坐御座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侍立在一旁的张忠问道:
“你可知道近日有许多人为李时勉求情?”
张忠听了正准备回答,谁知司礼监太监金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监察御史于谦正在宫门外请求面圣。”金英快速的瞥了一眼张忠,禀告道。
“他有说是因为何事吗?”朱瞻基沉吟片刻问道。
“似乎是因为翰林侍读李时勉进了诏狱一事。”金英小心翼翼说道。
“他们还不肯罢休吗?”朱瞻基不快道“朕将他们的题本留中,便是表明了态度,他们为何要忤逆朕了。”
“于谦?”侍立一旁的张忠听了一愣,心中暗道“不会是那个被誉为救时宰相的于谦吧!”
“那个在另一个时空,当土木堡之变发生,英宗朱祁镇北狩,大明王朝岌岌可危之际,挽大夏于将倾,成功击退瓦剌也先的民族英雄。”
正当张忠思绪纷飞之际,听到于谦这个人名的朱瞻基也有了反应。
“不过此人名字朕好像有点印象。”朱瞻基平复情绪,抬起右手慢慢摩挲着额头,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似乎杨士奇曾在朕面前举荐过此人。”
“金英,你对此人是否有印象?”朱瞻基不确定的问一旁的金英道。
“皇爷,你没记错。”金英躬身道“杨士奇大学士曾经在陛下面前称赞过于谦此人,说他忠心义烈,有古大臣之遗风。”
“原来如此。”朱瞻基迟疑片刻后吩咐金英道“朕准他面圣,朕倒要看一看,于谦此人到底当不当得起杨士奇的称赞。”
“是”
金英连忙俯身应道,随即转身出去了。
“张忠,朕没看错的话,刚才,你听了于谦的名字,脸色顿变,怎么,你也认识他吗?”待金英离开后,朱瞻基看向张忠好奇问道。
“臣只是听过别人提及此人。”张忠徐徐说道。
“喔!”
“是如何说的?”朱瞻基愈发好奇了。
“据说于谦此人曾在年少之时,便做过一首诗,以此明志。”张忠徐徐说道。
“你可还记得?”朱瞻基继续问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好像便是是此诗了。”张忠迟疑片刻后说道。
“要留清白在人间”朱瞻基喃喃吟诵后,不由感慨道“于谦不愧能得到杨士奇的称赞,此人以后若能一直秉持此志,朕必将大用他。”
“是呀!”
张忠不由感慨道“臣听了此诗后,也不由对此人,生出敬意。”
“嗯!”
“你说得不错。”朱瞻基颔首表示认同
“咄咄”
一阵脚步声传来,便见金英领着一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臣于谦,叩见陛下。”于谦刚一入殿,便连忙行礼如仪。
“起来吧!”
朱瞻基摆了摆手。
于谦这才起身站好。
张忠待于谦入殿后,便一直细细打量此人。
没办法,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忠前世在课本上,读过此人的生平事迹。
当土木堡之变发生,明英宗朱祁镇北狩,国家即将倾覆之际,是于谦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
力排南迁之议,坚请固守整饬兵备,部署要害,亲自督战,率师二十二万,列阵北京九门外,抵御瓦剌大军。
当瓦剌太师也先挟英宗逼和,也是他于谦以“社稷为重,君为轻”,不许。
之后于谦积极备战,挑选京军精锐分十团营操练,又遣兵出关屯守,边境这才得以安宁。
可以说“救时宰相”之名,于谦当之无愧。
前世的张忠每次读到此处,无不热血澎湃。
也感伤如此人物后来却没有落得个善终。
当天顺元年(1457年),英宗朱祁镇复辟,大将石亨等诬陷于谦谋立襄王(朱瞻基同胞弟)之子,致使其含冤遇害。
所幸后来明宪宗为其平反了,不过那时斯人已逝,也只能算作聊表慰藉吧!
待于谦起身,一直打量他的张忠这才看清于谦的容貌。
鼻梁硬直,眉角飞扬,尤其下巴特别方正,一抿起嘴来,整个面相顽若坚石,总体给人一种刚直不阿的印象。
“于谦,你请求面圣,可是为了迁都一事?”朱瞻基沉吟片刻后问道“你难道也认为朕应该迁都吗?”
“臣认为不该迁都。”于谦直截了当的回道。
朱瞻基不由与张忠对视了一眼,两人对于谦的回答既有些许意外,又觉得本在情理之中。
“喔!”
“你不妨说一说你想法?”朱瞻基不由坐直了几分,他对眼前的于谦又多了几分兴趣。
“京师在地理格局上来讲,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背扼军都,南控中原,号为形胜。”于谦侃侃而谈。
“嗯!”
“有道理”朱瞻基不由颔首示意“你继续说。”
“此外,京师距离长城近,陛下可以有效地管理和调动军队抵御侵略。”于谦继续说道。
“太宗皇帝就曾以京师为基地,五次北伐元朝的残余势力,京师在军事指挥上的优点是处于后方的南京无法比拟的。”
“此言大善。”朱瞻基不由抚掌大笑道“朕年幼时,皇爷爷谈及两京之优劣时,也曾在朕面前有过相似的论断。”
张忠见状不由看了于谦一眼,心想不愧是阻挡了瓦剌也先,成功保卫京师的男人,在军事上的见解,果真不是盖的。
“于谦,你今日既不是来谏言迁都,那你今日面圣到底所谓何事了?”朱瞻基不由好奇问道。
“臣请求陛下开释翰林侍读李时勉。”于谦连忙跪下请求道。
“李时勉目无君父,其罪不可赦。”朱瞻基听了于谦的请求不由收敛笑意,面无表情说道。
“李时勉为人或有迂腐之态。”于谦继续求情道“但是其人屡有谏言,生性刚直,忧国忘身。”
“臣请陛下体谅他一心为公,宽恕他不敬之罪。”于谦继续说道。
“而且,自古明君圣主,无不羡慕唐太宗有魏征这面镜子,时时在身旁规劝谏言,这才让唐太宗有了贞观之治。”于谦徐徐说道:
“此事不在李时勉其人,而是因为他乃因言获罪,如果真让陛下治其罪,则臣恐日后朝堂言路必然不畅,陛下又如何行明君圣主之事,开创一代盛世了。”
朱瞻基听后,脸色数变,片刻后,对于谦叹气道“若非你当面谏言,朕恐怕将犯大错。”
于谦听了此言,不由脸上稍有喜意,陛下是个能听谏言之君,如何不让他心中欢喜。
“但是,李时勉冒犯先帝,朕身为人子,岂能毫无反应。”朱瞻基徐徐说道“朕赦免他谏言迁都之事,准他出诏狱。”
“但是朕要以李时勉不敬先帝之罪,贬他为交趾道御史,如今南疆不平,他既然有报国之心,便去交趾为国效劳吧!”朱瞻基说出了自己的决断。
“陛下”于谦听了朱瞻基的话,脸色不由一变,准备再谏言。
“于大人,陛下已然退让一步,你不可再过分强求了。”张忠眼见如此,连忙打岔道。
于谦听了张忠的话,不由一窒,随即看到朱瞻基正阴沉的脸看着自己,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如今是最好的结果了,李时勉虽然被贬到交趾,那里远是远了点,但总比待在诏狱里强。
那诏狱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进去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朱瞻基见于谦没再抗辩,不由脸色稍缓,说道“朕曾听杨士奇称赞过你,今日见你举止,颇为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臣不敢得陛下如此盛赞。”于谦收敛思绪说道。
“朕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仅仅做个清流,而是学着做个循吏。”朱瞻基打量于谦问道“你可知二者区别何在?”
“臣请陛下指教。”于谦肃然应道。
“清流者,是指那些遇事不讲变通,一味寻章摘句的雕虫式人物。”
“这些人讲求操守,敢与官场恶人抗抵,这是好的一面。但他们好名而无实,缺乏慷慨任事的英雄侠气。”
“朕不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朱瞻基徐徐说道“所以朕会将你由监察御史转任行人司行人。”
“你可知行人司行人职责何在?”朱瞻基继续问道。
“职专捧节、奉使之事。凡颁行诏赦,册封宗室,抚谕诸蕃,征聘贤才,与夫赏赐、慰问、赈济、军旅、祭祀,咸叙差焉。”
“每岁朝审,则行人持节传旨法司,遣戍囚徒,送五府填精微册,批缴内府。”于谦连忙回答道。
“不错。”朱瞻基满意颔首道“这是个辛苦差遣,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生性刚直,身上的棱角太锐利了,这样不好。”朱瞻基徐徐说道“朕希望你,经过锤炼后能刚柔并济,成就大器。”
“朕以后是要大用你的。”朱瞻基看着于谦微笑道“你可明白朕的用意。”
“臣不才,让陛下如此费心,臣感激莫名。”于谦感动道“日后定当谨记陛下教诲。”
“善”
朱瞻基不由大笑道。
“只是,陛下还未告诉臣,何为循吏?”于谦抬头问道。
“循吏乃为太史公司马迁所创,意指那些勤政利民,刚正不阿,执法无私的官员。”朱瞻基回答道:
“大凡年轻士子,甫入仕途,都愿作循吏,想干一番伟业。”
“但随着涉世日深,他们不免两极分化,一部份薰染官场腐朽之气,日渐堕落,另一部份人则洁身自好,归到清流门下,除了空发议论,也就无所作为了。”
“而真正坚持初衷,执着循吏之途,则属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朱瞻基说道此处不由叹了口气。
“陛下见解独到,臣定当以此为戒,日后努力做个循吏。”于谦徐徐说道。
“好了”朱瞻基笑道“你们俩都退下吧!”
随即朱瞻基看着于谦与张忠道“你们俩一文一武,都是朕看重之人,日后便是朕的左膀右臂,平日应当多交流亲近才是。”
“是”
张忠与于谦相互对视一眼,都连忙俯身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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