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清晨,天空有些阴霾。
太傅府门前,用红缎围着的八抬彩轿早已等候多时,另有一名将军率领护军四十余人,一名宦官率领属官二十人,和宫女十数人整齐排列在此。
随着銮仪卫洪亮的声音,在街道上远远传开。
“吉时已到!”
太傅府高大的红漆木门被缓缓打开,从中先后走出武太傅,他的几名夫人,众多家丁侍女,和已经穿戴好凤冠霞帔的武媚娘。
随即,一名銮仪卫掀开了彩轿的帘子,轻声唤道“太子妃,您该上轿了。”
武媚娘头遮红巾,双目微闭,弯弯翘起的长睫上,还挂有晶莹泪珠,脸颊新抹的胭脂上,也画下了两道泪痕。
她始终不愿踏出这一步,直到武太傅再次轻声催促道“媚娘,你该上轿了!”她才不得不踏出这一步。
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其中不乏年轻少女,她们纷纷羡慕着,这轿子里的姑娘这么好命,能够嫁给当朝太子,日后可能会成为大唐皇后,俯视众生母仪天下。
不远处的一座高楼屋顶上,立着一个落寞的身影,裴真真看着眼前的一切,早已哭成了个泪人。他远远向彩轿伸出手去,耳边却不断响起小白的话。
“你这种人的命运即是逆天,逆天而行最终必将不得好死,所爱之人也会不得善终!”
他兀自轻念道“彩轿里的她,一定会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吧,但却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就这样,他默默看着送亲的队伍步入皇宫,那彩轿也消失在了眼前。心中想要嘶吼,可喉中只能发出哽咽之声,已然是形若槁骸,心如死灰。
此刻,在彩轿中的武媚娘何尝不是如此。
心中叹息道“曾经是,山河远阔,人间星河,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而现在,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清风再无你。终究不过是,与君共渡舟,达岸各自归。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裴真真就这样呆站至日落黄昏,看着那通往皇宫的大道上,小贩店铺逐一收摊打烊,来往行人也都不见了踪影,这才毫无表情地祭起黑鸡,漂浮在空中缓缓游荡。
已至夜深,南波万正躺着床上,读着一本名为,唐伯虎点秋香的小说,略显浑浊的双瞳中,不时泛起涟漪。
突然间,屋内烛光摇曳,门外印出一个人影,他急忙喝道“谁呀!”
见那人久久不做答,又不耐烦地下床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是裴真真站在门外。
他满身的酒气,失魂落魄地问道“先生,您这有酒吗?”
南波万看着他憔悴的样子,也是一阵心疼,连连答道“有有有!存了八十二年的虎鞭酒,老补了!”
“……”
裴真真哭得更伤心了,道“先生,您这虎鞭酒真的合适吗?”
知道自己说错话,南波万赶忙将他扶进来,道“还有我自己酿的桃花酒!”
他摆好桌椅扶裴真真坐下,心疼问道“你这满身的酒气,是喝了多少呀?”
不想他这一问,裴真真立马哭得像个孩子般,抽泣道“我用朱丽叶的画,跟酒店换了一夜畅饮,原来我是一喝就醉,可今天怎么喝都不醉。于是我就骂他们卖假酒,想不到旁边正好有个当差的,就把老板抓走调查去了,然后我又没钱去其他地方!”
南波万已经倒好了桃花酒,两人对饮了几杯后,劝解道“这会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又何必执着呢?”
闻言,刚刚停下哭泣的裴真真,再次放声大哭,道“先生,您这比喻真的合适吗?”
连续嘴贱之后,南波万不敢再说话了,裴真真则哭泣道“我本以为自己不再是那个天煞孤星了,将来还能够成就惊天大能。想不到,竟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过选择的权利!”
两人又一杯酒饮下,南波万边脱衣服边叹息道“你所说的什么大能孤星我不懂,但你如果想要发泄的话,老朽愿以身……”
他话未说完,裴真真连忙打断,道“先生,您这样做不合适吧!”
南波万一拍他的脑门,啐道“你将老朽想成了什么人?”
又继续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他大步走至墙角,对着那里用大块黑布遮住的物体,凛然道“我是说,老朽愿意以身边唯一至宝相赠!”
说罢,他掀起那块黑布,露出一根八尺长枪深插地面。枪体银光闪闪,上雕‘霸王’两字龙飞凤舞,枪尖寒芒阵阵,似有无尽杀气汇聚其中。
南波万伸出苍老的双手,一遍遍抚摸过银白色的枪身,口中念道“这便是我家祖传宝物-霸王银枪,长八尺重千斤,枪体由天外奇铁打造,坚硬沉重同时又韧性十足。”
又转过头去,对裴真真叫道“今天我就将此枪,和我家传枪法传与你!”
随着他大喝一声“接着!”
然后他又扭着腰了,只能扶着老腰呻吟道“三伯同学,老朽年岁大了搬不动,你还是自己来拿吧……”
裴真真走近长枪,他又递来一本枪谱,道“我这杆霸王银枪,虽不像你们仙人的法宝那般,有各种神奇能力。但配合这本纵横枪法,也是霸道无比无坚不摧!”
裴真真猛地将长枪从地面拔出,拥有元婴修士肉体力量的他,还是能感到一丝沉重,只是轻轻挥舞了两下,便不小心将南波万的床拆了。
随后,他放下了怎么也喝不醉的酒,独自来到万窟崖前,在武媚娘当日起舞之处,伴着冷月星辉,一遍遍挥舞起手中银枪。
他从早到晚,不眠不休,一日又一日地挥舞长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减轻他的思念之苦。
那长枪在挥舞时,不断发出破风之声,力量雄浑,狂暴无匹,如一道闪电在肆虐虚空,凌厉刚猛,无坚不摧。
就这样过了不知几日,他的脸上长满了胡须,身上也是又脏又臭。但手中长枪从未停止过挥舞,双手已被磨得血肉模糊,银色的枪身被染成了鲜红,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就这样,直到这天午后,一个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万窟崖前。
那道身影便是武媚娘,她额头点三形瓣花钿,外披一层淡蓝色轻纱,内穿玫瑰色抹胸上衣,配有洁白的望仙裙,倾插一只琉璃金玉钗。
与之前相比,少了几分灵动秀气,多了一些妩媚端庄,安静地站在那里,风华绝代,艳冠天下。
裴真真在见到她的瞬间,手中长枪就滑落在地。
终日思念的人出现在眼前,他却以为这只是个梦,掩面惨笑道“一定是梦,这不可能是她,她一定恨透了我这个负心人,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时,武媚娘朝他颤声唤道“傻瓜,真的是我啊!”
这声音如天籁般在他心头萦绕,随即就要飞奔至武媚娘的身前,却听一声抽泣喝止。
“不要过来!”
武媚娘轻轻摇首道“小白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我虽然不再怨你,但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裴真真垂下头去,为自己刚才的失礼感到羞愧,更多则是感到无奈,颤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武媚娘眼波流转,浅浅笑道“我也是猜的而已,想着你如果没有离开大唐,应该还会在这里吧……”
又强堆笑容,抬高声音道“小白在还在宫中假扮我呢,我的时间不多,来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向命运低头,真真仙人你也千万不要放弃!”说完她便掩面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大步离去。
裴真真没有去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露出淡淡笑容,随后也转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慢慢前进。
他走到一条河边,河水倒映出那张邋遢的脸,他突然笑了起来,右手凝聚出小小的火苗,道“真是奇迹,我这么厚的脸皮也能长出胡子。”随后就直接开始,用火在脸上上烧起胡茬。
他清理完胡子,又来到二哈斋讨了身干净衣服,换上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二哈见他不在颓废了,微笑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他深吸口气,坚定回道“我要赶紧回到苍云派,不管还能活多久,在死之前,绝不会再留下任何遗憾。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去做!”
又是一个深夜,月黑风高,文太师正坐于桌前独自饮茶,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突然,门口刮起阵阵阴风,一个黑影在屋外一闪而过。吓得他直往门口跑,下一息,裴真真出现在他的身后,面沉如水眼神阴狠。
他冷冷道“说!为什么要抓武媚娘?”
文太师被他的眼神,吓得两腿发颤,回道“我年幼拜师于一个命理大师,靠精通命理之术爬到了太师之位,那日我见帝皇星降世于武家,便起了歹星想将那武媚娘捉来,在合适的时机,对她施展命格转换之术,自己来坐拥这万里江山。”
他说完就朝裴真真跪了下来,乞求道“现在他武家妇女里应外合,很快便能执掌整个朝野,我也没多久可活,您就行行好,让我多享受几天富贵荣华吧!”
听他说完,裴真真面上仍是阴沉如水,毫无感情道“我不管媚娘以后会变得怎样,但至少现在,我不想让她手上沾染鲜血,所以,你这条命就由我来背负吧。”
说罢他便掐住文太师的脖子,连给其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猛一用力拧断。
他看着手中死状残忍的文太师,喃喃自语道“看来杀人的感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