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了这两个地头蛇,朝廷的赋税怎么收?那些青皮无赖们怎么办?油水怎么捞?县里一大摊子事儿怎么办?
再说了,这刘班头跟本师爷还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戚,这要是让你郝太爷给打死了,折了本师爷的面子不说,关键是你让本师爷怎么向远房堂叔交待?
刘师爷道:“那朱晓松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李班头多花些时间探查,倒也在情里之中。”
“至于刘班头跟王班头,他们也都是跟在老爷身边多年的老人了,就算没有功能也有苦劳,老爷何不允了他们戴罪立功?”
郝太爷冷哼一声道:“老爷我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谁给老爷我戴罪立功的机会?嗯!?”
“明天就是年二十九,等过了上元节,万岁爷说不定就会起驾南巡,现在不赶剿掉那朱晓松,你让老爷我到时候怎么交待?”
刘师爷眼珠子一转,向着郝太爷使了个眼色后躬身道:“老爷息怒。”
郝太爷气咻咻的嗯了一声,一挥袖子,向刘班头和王班头喝道:“滚出去!若是明天还打探不到那朱晓松的消息,仔细着你们的皮!”
待刘班头跟王班头一起退出去后,郝太爷才又将目光投向了刘师爷:“有什么事儿,现在可以说了。”
刘师爷应了一声,躬身道:“老爷明鉴,学生以为打死刘班头跟王班头容易,可就算打死了他们,也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不是?”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让他们摸清那朱晓松的底细,就算咱们剿不了那姓朱的,回头上官问起话来,老爷也好有个说词不是?”
郝太爷也明知自己离不开这些地头蛇的帮衬,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让刘班头跟无班头滚蛋了,现在刘师爷又是这般说法,郝太爷也就坡下驴,嗯了一声道:“罢了,看在他们跟在老爷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暂且饶了他们这一遭。”
刘师爷赶忙恭维了一句老爷英明,然后又接着说道:“依学生之见,若是不能赶在十五之前平了朱逆,老爷不如索性把这事儿捅到兖州兵备那边?”
郝太爷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岂不知,那兖州兵备根本就没有调兵之权?再者说,老爷我治下出了叛匪,岂不是说明老爷我治下无方?”
刘师爷道:“学生自然知道兖州后备无权调兵,只是那兖州兵备有没有调兵之权,跟老爷又有什么关系?”
“老爷,您可别忘了,那朱逆可是姓朱——只消说那朱逆是前明余孽,老爷这治下无方的罪名也就没有了,剩下的不就是兖州兵备那边的事儿?”
“若是老爷一直瞒着不报,回头等万岁爷出巡的时候再被人揭发检举,那才是要命的大罪!”
郝太爷难免有些意动,斟酌一番后低声吩咐道:“你且先替老爷我准备两份礼物,老爷我要去兖州一趟。”
……
却说刘班头跟王班头二人,两人在宁阳县是横行惯了的,郝太爷平日里对两人也多有倚仗之处,两人也难免有些飘飘然忘乎所已,今天忽然被郝太爷骂成三孙子,又险些挨一顿‘着实打’,两人就感觉这面子上多少就有些挂不住。
离了县衙后,王班头便沉声道:“刘头儿,李班头全一去不回,多半是着了玉皇山贼子的道了,这事儿还得您拿个主意?”
刘班头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道:“拿什么主意?咱们的面子是因为玉皇山那些匪徒才折的,自然要从他们身上找回来才是。”
王班头听着刘班头话里的杀意,忍不住劝道“刘头儿,那玉皇山能搞出来这么大的声势,连李头这个老江湖都栽了,光凭咱们……”
刘班头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难道你没发现么,这玉皇山的匪徒虽说闹出了好大动静,可是他们始终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闹,这就说明山上的匪徒其实并不算太多。”
“如果把各个村子那些举丧的人家都加起来,大概也就是百十户左右,也就是说,整个玉皇山上也就是百十人左右。”
王班头疑道:“举丧的那些人家?刘头的意思是?”
刘班头嘿的冷笑一声,说道:“说玉皇山闹匪,我信,说那朱逆灭了许多村子的乡绅满门,我也信,可要说那朱逆在各个村子里面大开杀戒,几乎各家各户都有亲人被朱匪杀了,我不信!”
“如果各村都有十几二十几户的人家被朱逆给杀了,那他怎么不灭门?那些被杀了人的人家怎么不主动来报官?”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诈死脱身,跟着朱逆上了玉皇山!”
“拢共就百十个人,居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倒也有几分本事。”
说到这里,刘班头不禁狞笑一声,说道:“你把兄弟们都带来西关集合,咱们今天就去会会那个朱晓松!告诉兄弟们,只要灭了朱晓松,每人最少十两银子!”
王班头却是有些迟疑:“每个人十两?咱宁阳县多了不说,召集三百来号兄弟还是有的,那可就是三千两银子?”
刘班头却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三千两?三千两算得什么,那朱晓松灭了十几二十多家乡贤士绅的满门,劫掠去的银子没有一万两也得有个八千两,拿出三千两来分下去,咱们兄弟还能落下两千两。”
一听到两千两白银,王班头也不再迟疑了,当即便去召集宁阳县的那些泼皮无赖。
两千两白银!那可是两千两白银!就算他刘班头再怎么黑,起码也得分给自己五百两吧?自己拼死拼活的搂钱,一年到头也不过四五十两,五百两可是足够自己搂上十年的!
王班头因为五百两银子而心头火热,而宁阳县的众泼皮无赖可就没有王班头那么高远的志向了,哪怕只是十两银子,也足以让这些泼皮无赖们激动的嗷嗷直叫。
刘班头原本还略显阴沉的脸色,在看到眼前这三百来号嗷嗷叫的泼皮无赖后也终于变得好看了一些。
军心可用啊!
就算那朱晓松忽悠了百十号青壮跟他上山,可是那百十号只会各地的泥腿子,又怎么能比得过三百号敢打敢杀的泼皮无赖?
只要灭掉了玉皇山,朱晓松抢去的那些银子可就成了无主之物,先拿出三千两来分给这些泼皮无赖,再拿个两三千两交给太爷,再剩下的可不全是自个儿的了?到时候分给王班头三百两,差不多也就够了。
一想到起码有两千两银子在玉皇山那里向自己招手,刘班头当即就带着一众泼皮无赖往玉皇山而去。
为了能尽早把那些银子拿到手,刘班头跟一众泼皮无赖甚至都没祸祸沿路的那些庄子,直到赶到汶河边上才停下休整。
只是刘班头王班头跟那一众泼皮无赖们都没有发现,在他们刚刚路过的那个村子村头的大柳树边,已经悄然冒起了一股浓烟。
所以,当刘班头跟王班头带着三百泼皮无赖赶到玉皇山下时,朱晓松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为刘班头和王班头他们准备好了见面礼。
见面礼是玉皇山赶制出来的第一批土制手榴弹。
这批土制手榴弹的缺点很多,比如炸药使用的是黑火药,比如引信使用的是烟花的药捻,等等缺点早已注定了这批手榴弹的杀伤力不高,大概也就是比比李云龙嘴里的边区造能勉强强上那么一点儿。
但是没关系,大清朝以骑射为本,对于火器的研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连戴梓这种火器专家都能被流放沈阳,像刘班头这种小县城的衙役,更是连火铳都没见识过,这种忽然出现的土制手榴弹,已经足以给刘班头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不出朱晓松所料。
刘班头跟王班头只是普通的衙役头子,让他们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让他们行军打仗那就纯属扯蛋,什么斥候探马先锋中军后军之类的完全没有。
两个带头大哥都这尿性了,那他们带领的三百泼皮是个什么德性,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这些泼皮无赖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甚至连遮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往山上硬闯。
然后,朱晓松带领一批甘愿上山的匠人们赶制出来的手榴弹,就被提前埋伏好的玉皇山匪徒们砸向了这些泼皮无赖。
众所周知,土制手榴弹这玩意的质量并不是很可靠,引爆的时间也没办法做到精确控制,再加上玉皇山的匪徒们又是第一次使用这玩意,所以就有一部分手榴弹是凌空爆炸的,还有一部分则是砸到了地上才爆炸。
要命的是,无论是凌空爆炸的手榴弹,还是那些落地后才爆炸的手榴弹,都是提前预制好破片刻槽的——如果没有预制好破片刻槽,那么土制手榴弹确实会像李云龙说的那样儿一炸两半。
但是朱晓松带人赶制的手榴弹又怎么可能不预制破片刻槽?爆炸部里没掺铁钉而是只掺碎石片,那都是因为玉皇山很穷!
所以,大量的手榴弹破片跟一些细小的碎石片伴随着爆炸声四处横飞,一众泼皮无赖直接就被炸懵了。
要是破片直接扎进脖子或者心脏等要害还好一些,多少能死个痛快,怕就怕被破片命中却又没命中要害,那样儿的就只能躺在地上打滚哀嚎,偶尔几个没被炸到的想要四散逃命,却又被身边的同伴给绊倒。
朱二旦跟刘二牛等人瞧着眼前这一幕,差点儿被惊掉下巴——这就是往常横行霸道的官差老爷?就这?就这?
性子冲动的刘二牛更是抽刀出鞘,狞笑道:“大当家的,不如让我带人去给他们一个痛快?”
朱晓松翻了个白眼,训斥道:“慌什么!能用手榴弹洗地解决的问题,就犯不上操刀子砍人,懂?”
这就体现出汉语的博大精深之处了——尽管刘二牛不知道什么叫做手榴弹洗地,但是却能听明白朱晓松话里的意思。
是不是很神奇?
然而更加神奇的还在后面。
“亲爹!爷爷!祖宗!我们投降啦!投降啦!”
兴许是被接连不断的爆炸声给吓懵圈了,又或者是被那些被炸死炸伤的泼皮无赖们的惨状给吓破了胆,一众泼皮无赖们直接跪地投降了!
投降了!哪怕是朱晓松派人把他们给捆起来,也没有一个泼皮无赖敢站起来反抗。
因为,宁阳县的三班衙役除了正在县城当差的,剩下来到现场的的全都领了盒饭!刘班头王班头两人更是先死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