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留行惊喜地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黝黑的青年正笑开着自己。
明明笑得灿烂,他却觉得寒意从松开的双手一直蔓延到脑子,让他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水辛笑容满面地将绳子重新绑紧。
他永远记得,两年前去买药时受过的屈辱。
若不是他苦苦哀求,连益生堂大门都进不去,一贴风寒药,要了他半数家产。
如今,张留行落到弋红飞手里,不死也得脱半身皮。
真是活该!
而且,有了坪西坝的医馆,益生堂也没必要再存在。
煅知县被弋红飞抢话,又无力反驳,只得沉默。
他知道弋红飞并未冤枉益生堂,这几年里也接到不少报案,只是都被宣抚司处理了。
至于封坪西坝工地的事,他也是事后才知道,还是从他那儿子处听闻。
虽不喜凉主薄擅做主张,但温云昔一个满口胡言的骗子,能开出什么好医馆。
关了也好。
再加上桑族长等宣抚司的官员大多数都去了皇城述职,他实在忙得厉害。
哪会注意到这些事情。
水爷听完弋婶子的话,脸色立即冷了下去。
他狠狠地拍了拍椅子扶手。
“简直没良心,必须严惩。”
另外两个老人也帮腔道:“对,若不严惩,别人也会有样学样。”
弋婶子见煅知县还在迟疑,凉凉地讥讽道:“怎么,你也收了他的好处?”
“煅石曲,你对得起煅家名声吗?”
“弋红飞,你胡说什么?我煅家能看得上他那点好处,简直笑话!”
煅知县被彻底激怒,他大跨步过去将凉主薄拽过来。
“你们自己扯,我睡觉去了。”
再跟弋红飞说话,他真的会被气死。
一只手臂挡在了他面前。
粗壮有力。
“煅石曲,必须你亲自下令。”
弋婶子声音蛮横。
水爷站起身,宽厚的手掌拍在煅知县的肩膀上。
“石曲啊,听老头子一声劝,用汉人的话来讲,你是咱们黑石县的父母官,得为百姓做主。”
煅知县突然笑了出来,原来他们都是一伙的。
不管了!
桑族长怪罪下来,这些人也别想跑。
“来人,将那二十六人各打五十大板,扔牢里去!”
凉主薄一惊,连忙道:“大人,不能打啊!”
桑族长可是交代过的,张留行他们得好好护着,不能有闪失。
若是打伤了,等他回来,如何交代?!
“哼!”煅知县冷哼。
“让桑族长去找弋红飞就是。”
他算是看明白了,被温云昔蛊惑的不只弋红飞,县城里那些老人,也都偏心温云昔。
这根本不是他顶得住的,今晚基本躲过了,还有明晚,后晚。
只要桑族长未归,他永远被拿捏。
以前他还觉得黑石城中占玥族人越多越好,此时才明白,那全是套在他身上的枷锁。
因为那些老人比他这个知县还有威信。
还有像弋红飞这种刺头,若抓牢里,不仅红月军不答应,连县城中百姓也会闹翻天。
希望桑族长回来大发雷霆,狠狠教训弋红飞一顿,再把他这个知县给捋下去。
放他回家逗小孙子玩。
这狗屁知县,他是真的不想干了!
煅知县以为终于可以离开,没想到面前的手臂纹丝不动。
“让开!”
弋婶子却笑道:“观完刑就放你走。”
煅知县:“……”
怎么能有这么讨人厌的女人!
从小就讨厌。
两日后。
弋婶子拖着凉主薄再次去了青洛村。
秦钰笑容满面地站在院门口,却没有招呼几人进屋的意思。
弋婶子瞪了凉主薄一眼。
凉主薄深吸口气,尽量将姿态放低。
“叫温大夫出来,我有话跟她说。”
秦钰依旧笑着,语气却不客气,“她身体不舒服,见不得脏东西。”
“你!你怎么说话的!”凉主薄本就是被硬拉来的,闻言顿时大怒。
不识抬举的东西,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真当他怕了不成?!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就敢爬他头上撒野。
非得……
“凉主薄,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弋婶子凉凉开口,她声音不高,却让凉主薄身体瞬间僵硬。
怒得忘了,弋红飞还在这里。
这女人实在难缠,益生堂那伙人现在还关在牢里呢。
凉主薄朝随行的差役使了个眼色,差役立即奉上锦盒,虽未打开,也看得出此礼物的精致。
出乎几人意料,秦钰不仅没接礼盒,态度比方才还傲慢。
“不敢收,你们请回。”
此话一出,不仅凉主薄几人心中怒意翻涌,连弋婶子也觉心中不舒服。
她一大早拖凉主薄过来,行了三个时辰的路,温云昔却连面都不见,只让徒弟打发他们。
过了,太过了。
她信温云昔,也愿意为她做些事,但如此态度,实在让她难受。
她弋红飞可不是上赶着给人贴冷脸的。
算了!
弋婶子冷下脸,转身朝回走。
爱咋咋地吧。
“哎,弋婶子请先等等。”
秦钰匆匆跑回屋取出个大竹篮,将竹篮塞弋婶子手里。
“这是师父特意为弋婶子准备的,还望弋婶子能仔细品尝。”
弋婶子看着里面花花绿绿的糕点,心中的气消了些许,没有将篮子扔开。
暗红色的那个,就是他们说的枣糕吧。
家中的小儿子天天嚷着要吃枣糕,带回去也能让他高兴。
凉主薄心中一喜,只要没了弋红飞蛮缠,工地别想继续复工。
没想到温云昔这么蠢!
待人都离开后,苏峤从房中出来,他不赞同地看着秦钰。
“你好好将人送走便是,犯不着得罪弋红飞。”
县衙发生的事,他也有听闻。
说实话,之前温云昔说复工就在这几日时,他还是心里没底的。
黑石县毕竟绝大多数都是占玥族人,不可能为了温云昔那些免费吃食和还未建成的医院,就跟县衙作对。
工地被封那天就很明显,即便打起来,占玥族那些人也只是旁观。
没想这才几天,就出来个深藏不露的弋红飞。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壮硕妇人,谁能想到还能带人逼迫县衙就范。
不得不佩服温云昔看人的毒辣眼光。
可就是这么个极佳的助力,被秦钰几句话得罪了,实在可惜。
秦钰却笑道:“放心,得罪不了。”
苏峤一愣,猛地想到那篮子吃食,难道那里面还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