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雨来了。
初始只是凉风,乌云虽低,太阳却仍能在云层边镀上一层金边;凉风虽寒,在暮春三月也不像是什么稀罕事,最多让人紧一紧尚未脱下的皮褂子,感叹一句:“这贼老天!”
但很快,凉风变成了狂风,把青石道上的残花落叶全扫起来,呼呼打着卷,就像一下子从暮春三月,一步迈进了仲夏时节一般。
接着,便下起了豆大的雨点,再接着,便是大雨瓢泼,还夹着鹌鹑蛋大小的冰雹!
一骑火红的骅骝,便撕破了这层层雨帘,如飞奔驰在积水成洼的青石道上。
马蹄伴随着冰雹落在路面上,咚咚作响,却分不清哪是冰雹的声音,哪是马蹄的轰鸣;神骏的四星魔兽仰天长嘶,疾如星火,快胜闪电,娇小的骑士却仍不满意,短小的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于是那马儿又是一声长嘶,铁蹄落下,暴雨中竟有几点火星溅起!
骑士已把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一手紧抱着马颈,又狠狠地在马臀抽了一鞭,却似心有不忍,在骅骝耳边呢喃道:“好马儿,你快些跑,只要你帮我看到了阿元哥,我不会亏待你!”
火红的骅骝闪电般掠过陨星村,掠过赤松林,掠过镜湖,却在邻近石门隘时慢了下来。
不是它不想跑,而是前头那一片惊天动地的嘶嚎,令它不得不住了脚:那是魔狼的号叫!
主人呐,你饶了俺吧,俺只是一头四星魔兽,还是温顺无比的驯马;而前头那嘶嚎一片的群狼,恐怕不下数百上千头,其中还有许多都是五星、六星甚至七星、八星的魔狼,你叫俺一匹可怜兮兮的骅骝,如何敢于靠近那些凶残暴虐的魔兽?你这不是叫俺去送死吗?
但主人却丝毫不怜惜它,又重重地挥起了鞭子,“啪”地一声抽在马臀上。
“马儿,快跑,俺是一路追寻着阿元哥的气息来的,他就在前面,你快跑过去啊!”
她原本是要回镇岭关的,小丹会初选第一关,还需要她这个洛云队队长前去主持大局。但不知是什么鬼迷住了心窍,她竟在出了洛云镇西门以后,飞马奔向了陨星村。
她本想只是去看看,记忆一下自己初次遇到阿元哥的地方,如果有可能,再去虎跳崖下巨石滩看看,也许看过以后,她才能毫无牵挂地骑着骅骝,驰向理应重新开始的生活。
但在陨星村议事广场,她莫名地感觉到了阿元哥的气息——修习了《三千弱水诀》以后,她发现自己似乎与他有了一丝气机联系,只要他在附近,她就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于是她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追寻着他的气息便来到了石门隘,只求能够再见到他一面。
如果再见面,她不会质问他为何离自己而去,她大概率只能是远远地看上他一眼,而已。
然而她没想到,前头会有那么多的魔狼;她也没想到,这骅骝居然不敢往前跑了!
又是一鞭,被逼得无可奈何的骅骝猛然昂首,“咴??”一声长嘶,在暴雨中人立而起!
洛含柳猝不及防,双腿一时没能夹紧马腹,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在青石道上溅起漫天水花;她却顾不得疼痛,一翻身爬起来,就要往马背上爬,那骅骝却居然一趵蹄子跑远了!
这该死的马儿,居然宁愿背叛她,也不愿驼着她,再往前迈进一步!
“呜!”却又有一声低沉的鸣叫,一道白影掠来,猛地钻进她怀里:肥嘟嘟的,正是白虎——这白虎跟着张元在镇岭关过了几天,对她也算熟悉了,刚才张元派它出去打探赤松林里的动静,忽然狼群铺天盖地而来。它虽血脉强大,无奈体型太小,修为也只是四星魔兽,哪里是那些青狼、赤狼甚至雪狼王的对手?左冲右突之下,等它好不容易冲出狼群,赤松林里却早已没了主人的踪迹,顿时急得它一魂出窍,三魄升天,还好遇到了洛含柳。
但白虎一到,那骅骝便更加恐惧,又是一声长嘶,竟掉转头便化着一缕赤烟跑远了!
“这该死的马儿!”洛含柳跳着脚大骂,又望望怀里的白虎,一时有些发怔:这肥得像小猪一样的家伙,看上去就像只乖萌的白猫,可是有什么用,难道还能骑着它去找阿元哥吗?
她不是没想过走路去,但狼嚎声虽然声声不断,距她却不知还有多远,她倒不是怕吃苦,可是若去得迟了,还能帮上阿元哥的忙吗——她明明察觉,阿元哥的气息,就在那狼群里!
“小姑娘若想往前走,老叫花子倒可以帮忙。只是,恐怕时间上来不及啊!”
猛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洛含柳不由大喜过望,回头一看,路边墨杉下却坐着个老乞丐,一头蓬松的白发,根根镀银,没一丝杂色;脸色却红润得像个婴儿,洗得干干净净,连点污泥都没有,在如注的大雨里显得分外怪异;身上衣衫破了不知多少条口子,补丁堆了七八层,却连丝水气都没沾染上;左手拄着根齐人高的拐杖,杖着上挑着个脑袋大的酒葫芦。
洛含柳情急之下,也没想过,这老叫花处处透着的怪异,连声道:“多谢老爷爷,多谢!”
老叫花“唉”了一声,挥了挥拐杖,洛含柳便觉得眼前一花,身子已到了半空中。她低头一看,脚下正踩着那个酒葫芦,老叫花却虚空飘浮着,仍然盘腿坐在她身旁。
再往下望,竟发现自己已到了一座小山顶上,山上密密麻麻全是魔狼,青的红的雪白的,让人只望一眼就头皮发麻;山顶上有个小洞,洞前站着一个人四匹狼,那四匹狼正是啸月魔狼王和它的四大侍从,而那个人,则正是她追寻已久的阿元哥!
“阿元哥!”洛含柳叫了一声,却惊骇地看到,阿元哥身后那个洞口,居然移动了起来,就像怪兽张开了嘴巴,一口便将阿元哥给吞了下去!
大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