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念恩怨成

第490章 一念恩怨成

纵然悟冥子不是一个凡事都写在脸上的人,但因为他对毒尊那边的情况实在是太上心了,难免还是会露出一些破绽。

此刻,至少有三个人,已发现了悟冥子那假装不经意、但其实已经游移得过于频繁的目光。

第一个人,就是方丈,这个前文咱也说过了,他今天基本是全力盯住了悟冥子,以至于对其他人都松懈了。

第二个人,是慕容孝,这个也好理解,毕竟人是他请来的,他自然要看着点儿。

而那第三个察觉悟冥子目光的人……是独孤胜。

当然了,独孤胜也不是靠什么老江湖的直觉或是敏锐的观察力发现这一点的,单纯就是他对悟冥子颇为在意。

那么为什么在意呢?

这无疑就涉及到悟冥子和独孤胜的那段“仇恨”了。

这话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彼时的独孤胜,正值壮年,“寻龙剑”锋芒鼎盛,剑王府如日中天。

所以那时候的他,在江湖上走动得也比较频繁。

平日里,除了去参加各种武林集会、以及行侠仗义之外,独孤胜也常常会收到一些门派的邀请,让他去“指点一二”。

这种“指点”,肯定跟你主动找上门去要求的“切磋”不同……人家请你的,那叫学术交流,是交朋友,你不请自来的,那叫踢馆,是结仇。

踢馆大家见得多了,这儿就不多赘述了,邀请上门的“指点交流”呢,流程大概是这样的——

做东的那方,会先写信或者派人来请你。

你去了之后,马上就有一众门派的管理层来给你接风,好吃好喝招待着,方便的话还会请你小住几日,在他们门派里参观参观。

等到你要走的前一天,他们才会挑一段空闲的时间,派一个或者几个想要重点培养的门中小辈来跟你“过两手”。

当然,这切磋的重点不是切磋本身,而是要让你对这几个小辈留下印象。

到时候你作为长辈呢,就稍微放放水,千万别三两下就把人打趴下了,最好是等他们打出风采了再结束战斗,而且一定要点到为止。

打完收工后,甭管真的假的,你就意思意思夸对方几句,那对方也会顺势将你吹赞一番。

接着,晚上大家再一起共赴酒宴,演一出宾主尽欢,明天你好告辞上路。

至此,这个流程便算是走完了。

待将来的某一天,你在某些场合,碰巧又遇到了这几位小辈,那说起来,你还曾经“指教”过他们,大家至少比那些只听说过名号的同道要更亲近吧?遇事彼此给个面子不过分吧?

而在更久远一些的将来,这些被你“指点”过的小辈,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他们门派的新管理层,到那时候,或许你家的小辈也在行走江湖了,或许他/她也会遇到一些困难,届时这些叔叔阿姨们,不得出来帮你的小辈说几句“公道话”吗?

看到这儿估计各位也明白了,以独孤永这货的性格能活到今天,也不单单是靠武力,他爹当年的那些“走动”也是功不可没,他们家过去跟黄门的老交情也是这么走动出来的。

但独孤胜也没想到,在二十多年前,一次在他看来很平常的“登门指点”,却给他引来了意料之外的一场恩怨。

那次,他收到了昆仑派几位长老写来的书信,邀请他上门做客,他也没多想,去便去了。

到那儿后独孤胜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头几天也是该吃吃该喝喝该住住。

可到了“切磋指点”的那天,却出幺蛾子了。

来跟他过手的人,不是什么小辈,而是个比他还大几岁的人。

此人号“涵光子”,论辈分,是掌门的师侄,当时整个昆仑比他辈儿还大的也就只有已经七十多岁的掌门和一众长老了。

虽然在同辈弟子中,涵光子的武功只能算是中等,但其为人刚正忠淳,教授徒弟也尽心尽责,甚得掌门的青睐。

考虑到掌门的年纪,估计不用几年,老掌门就会考虑把位子传给涵光子坐。

但……也正因如此,涵光子的出战,才显得诡异。

按说,以他的辈分,应是负责招待独孤胜的管理层成员之一才对,上去“请教”、“过手”的事儿,该由他的徒弟悟冥子来。

悟冥子最近外出游历了,那也该换个和悟冥子同辈的年轻人上才是啊。

可独孤胜来这几天,见了不少昆仑的长老还有涵光子的同辈,就是没见过涵光子,直到眼下要动手了,他才知道自己的对手竟然是这位老兄。

那么很显然,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当然这也不是多复杂的阴谋,简单说就是由于昆仑的现任掌门年纪大了,已经有点老糊涂了,所以涵光子的几位师兄弟就趁机与门中的长老们勾结,想要设计让涵光子退出掌门之位的争夺。

于是他们就欺上瞒下地谋划了这次邀请,然后到了要推举小辈去跟人家过手的时候,假传掌门之旨,说让涵光子去跟“寻龙剑”碰一碰,还让他“别丢了咱昆仑的脸”。

这话就很怪了……

涵光子心想:这个独孤胜来了,你们不让我去应酬,我倒是理解,我本来也不喜这套,但现在听这话……掌门师叔难道是让我全力应战?乃至争胜?

涵光子的武功也不算差,毕竟是高门大派的高层人员,年纪也摆在那里,仅论内功修为,或许还真不在独孤胜之下,但要是算上剑法,他的胜机怕是不到两成。

况且,这种受邀而来“做客指点”的武林同道,本就不该跟我这个辈分的人打啊,更不该动真格的,现在这叫什么事儿?

可事到临头,他也没时间去跟掌门请示了,就算有,那些想要害他的人也会用各种法子把他阻住的。

结果,涵光子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场再说。

他本想着,过完招再去向掌门师叔问个明白,却不知,在上阵前,他所喝的茶水里,已被自己的某个师兄落了些“激发斗性”的药粉。

涵光子上去还没过几招,内力带动气血一涌,药效就急速发散,场面很快便失去了控制……

原本只是想走个过场、没怎么认真打的独孤胜,完全没料到涵光子会突然对自己展开全力猛攻,当场就挂了彩。

那一瞬,独孤胜望向四周,却发现前几日那些对他笑脸相迎的人,此刻全在用阴险的目光盯着台上,没有一个出声叫停的。

那站在独孤胜的角度,他肯定是觉得自己中计了,他推断昆仑派这帮人是设了局,想让未来的掌门涵光子在此击败自己,借此在武林中立威。

想到这里,独孤胜就怒了,其心中当即暗道:想拿我寻龙剑当垫脚石?你们昆仑怕是还没有那个本事!

于是,这场“切磋”,由此开始,成了一场真正的较量,那最后,自然是独孤胜赢了。

当然,纵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独孤胜也没下死手,毕竟这还是在人家的山头上,好几百昆仑弟子围着呢,真闹出人命他未必走得了……

等到独孤胜把涵光子打倒后,那群请他来的人才假惺惺地围上来充好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类似“大家切磋一下,不要伤了和气”这样的废话,好似几分钟前该他们说的时候他们都掉线了一样。

而已经被打得失去意识的涵光子则被他们火速派弟子抬走,准备事后“禀报掌门,降予责罚”了。

经此一战,独孤胜自是不会再多留,他当日便离开了昆仑。

而在他离开的几日后,那几天“刚好”不在门中的悟冥子,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从几个同门的口中听说师父受了重伤,并且听到了一个由他那些师叔伯们编撰的……关于前几日那场“切磋”的故事。

在这个版本里,他那“不识大体”的、“率先出手伤人却依然落败”的师父,简直就不是个东西,昆仑的脸都快被他丢尽了。

悟冥子当然不信这些,他赶紧去找师父,但涵光子受的伤确实有点重,连说话都费劲,再加上涵光子也没那么多心眼儿,自己被算计了也想不明白,有理也说不清。

至于那茶水被动了手脚的事,是很多年后悟冥子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才从某个知情者口中查到的了,在当时当刻,药效都退了几天了,根本没证据。

不过,悟冥子要比他师父聪明许多,他立刻想到了,现在还有一个人能帮到他师父,那就是独孤胜。

悟冥子推断,在这件事里,独孤胜很可能也是被人利用了,只要他能把事情跟独孤胜讲明白,再动之以情,请作为直接当事人的独孤胜再来一趟,帮他的师父说几句好话,那这件事就还有转机。

只是,眼下这情形,他要是再离开涵光子身边,指不定下次回来还能不能见到师父呢……

而他的那些同门,以他回来后的所见所闻来看,他们不是已经站到了他的那些师叔伯们一边,就是已被舆论带偏,实难信任。

如此这般,悟冥子也只能修书一封,通过就近的飞鸽帮传书,去追赶尚在旅途中的独孤胜,求独孤胜折返回来帮帮忙。

可惜,他那封言辞恳切、有情有理、态度也近乎于哀求的信,根本没有被独孤胜当回事。

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在独孤胜看来,他之前来昆仑已经是被算计了,还好自己实力过硬没让对方得逞,现在他受的伤都还没好呢,火气也还没消呢,走到半路你们又来封信让我回去?这是想再坑我一回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这信里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是你们门派内斗,关我屁事啊?我已经被你们当枪使过一回了,还特意过来帮你师父说情?凭什么?

当然,独孤胜也不是那种会假装没收到信、事后把责任推给飞鸽帮或者某个店小二的人,他当时就在客栈里写了封回信寄回去,上面简简单单四个大字——“与我无关”。

列位,设身处地想想,独孤胜这么干,其实没啥毛病,换了您,很可能也是这么处理。

真会选择回去替涵光子这种形同陌路之人讲情的,那才是极少数人。

可这世上就是有些事,对某个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或者稍微麻烦一点,算个“通勤之劳”吧……但对另一个人来说,如果别人不做这件事,不出这份“劳”,所引发的蝴蝶效应可能就会改变他的一生。

悟冥子的人生,就被独孤胜这句“与我无关”改变了。

由于他没有请到独孤胜帮忙,在后来涵光子被“问责”的时候,就成了他和他师父两个人,面对一群豺狼虎豹的围攻、完全无力反抗的局面。

想也知道,像涵光子这种刚直淳厚的老实人,带上一个事发时根本不在场的徒弟,在已经有点老糊涂的掌门面前,又怎么辩得过他那些串通起来预谋算计他的师兄弟和长老们呢?

最后那场面与其说是辩论,不如说是羞辱了。

这场类似政治霸凌的会议结束后数日,受尽冤屈、觉得自己无颜见人的涵光子走向了极端,他留下遗书一封,想以死自证。

可惜此举换来的只是亲者痛,仇者快。

那些害他的人,只要互相说上几句“不就是在掌门那里失了信任吗,他又何苦自尽呢”这样的话,也就心安理得了,仿佛他们虽然有一些问题,但更有问题的是涵光子自己。

那一年,一个名为悟冥子的热血青年也随着他的师父一同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心机深沉到有些矫枉过正的魔怔人。

悟冥子要让当年所有涉及这件事的人都付出代价……他的那些师叔师伯、门中长老要死,他那些师叔师伯的弟子们,也要死。

当然,独孤胜,也逃不了。

只要是悟冥子觉得对不起自己和师父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内心早已扭曲的他,甚至给他的每一个仇人都安排好了死法,这其中……独孤胜已算是“死得很舒服的”了,悟冥子给自己那些同门们做的安排,才叫真正的残忍。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问了,既然悟冥子已经蛰伏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偏偏现在动手呢?为什么不是更早、或者更晚?他要用真侠令去请毒尊办事,那他以前也可以去找真侠令啊,难道就只是因为他得到了参瑕剑吗?

这个嘛,此处咱们可以稍微透露一点。

诸位目前看到的东西,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让悟冥子开启他那复仇大计的倚仗,自不仅仅是一把宝剑而已。

而是一个门派。

悟冥子能得到参瑕剑、并将三霄收归己用,靠的就是这个门派牵线搭桥。

悟冥子能得知真侠令的下落,也是因为有这个门派在提供情报。

而悟冥子用真侠令当报酬去请无影毒尊办事,更是该门派的人直接授意他做的。

对这个门派的人来说,这件事里,“毒尊杀死独孤胜”,倒只是顺手卖给悟冥子的一个人情了。

那真正重要的是……毒尊拿到真侠令之后,将会去做的事情。

此后他们的大计一旦展开,整个中原武林都将面临剧变,届时,昆仑掌门的位子,是他们早早便许给悟冥子的。

到那会儿,悟冥子想怎么处置他那些同门仇人都行,那个门派的人也不会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咱们还是说回独孤胜这边……

当年他得知涵光子的死讯时,就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他也有些后悔,因自己的一念之差,一条原本有机会保住的人命没了。

可事已至此,他已无能为力,也无法再去面对悟冥子。

这件事成了独孤胜心里的一个疙瘩,不过随着岁月流逝,也就渐渐淡了……说到底,江湖人,沾的生死那么多,就这一桩,血都没溅到他身上,他又能记多久呢。

可今天在这后台,见了悟冥子,独孤胜便又回忆了起来。

但他又能说什么?

即便是涵光子刚死那会儿,独孤胜立马冲过去哭丧,在坟头大喊几句“都怪在下一时意气,没来帮你说句话”之类的词儿,悟冥子也不太可能原谅他。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独孤胜就更不好开口了,因为如今不管他跟悟冥子说啥,听起来都是虚伪的,且对方也只可能给他一个更加虚伪的回应。

这般状态下,独孤胜或多或少,势必会有点在意悟冥子的目光。

上午时,大家都在看比赛,毒尊也没动手,所以悟冥子也没怎么去看独孤胜,这就相安无事。

但此刻饭点一到,悟冥子因为关注毒尊的动向,时不时就瞟一眼独孤胜,独孤胜也就发现了。

发现了……他便有点吃不下东西了。

尤其是在孙黄二人跟邵家父子拼桌坐过来之后,悟冥子的瞟视来得更加频繁,这让独孤胜越发的不自在。

再加上,邵家父子为了与孙黄拉扯,又上演了一段非常肉麻的“互相夹菜”戏码,把独孤胜最后一点胃口都倒完了。

“诸位,我……肠胃有点不舒服,去外边儿走两步,你们慢慢吃。”独孤胜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想要离开后台,离开悟冥子的视野。

“爹,您没事儿吧?”独孤永可不知道这些有的没的,他还以为父亲是吃坏了肚子。

“没事儿,你坐,好好招呼一下大家。”独孤胜轻摁了下儿子的肩膀,让后者安心,然后又跟其余几人抱拳打了打招呼,想要脱身。

谁知,孙亦谐这时候竟是借机站了起来,想利用老头儿帮自己脱身:“嘿!伯父,您这就太见外了吧!其实你就是想去茅厕对不对?大家自己人不用说得那么含蓄嘛,正好我也想去,咱们一块儿吧。”

啪——

下一秒,黄东来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并横打鼻梁儿,一脸自豪地朗声言道:“去茅厕怎么少得了我?来来来,一起一起。”

邵杉虎一瞧,心说:好家伙,这俩臭不要脸的下完药就准备屎遁是吧?谁不会啊?

“爹!机会难得,咱也一起去吧!”邵杉虎这也属于是破罐破摔了。

而邵德锦听到儿子这充满激情的“五排邀请”,也是直嘬牙花子,心中暗道一句:“什么就‘机会难得’啊?五个老爷们儿一块儿去蹲茅厕算一景儿是吗?”

“儿啊……这……我……”两秒后,邵德锦吞吞吐吐地开口回应,并一脸尴尬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

此刻,正在后台吃饭的上百号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群大声嚷嚷着要去拉屎的家伙,这气氛很难评价。

“您没有?”邵杉虎还会错意了,接了句,“也没事儿啊,一块儿去控控嘛,控控没准就出来了。”

他这词儿一说,他爹能不能“控出来”不知道,反正现场有好些人嘴里的饭菜是给吐出来了。

最终,这五位呢,甭管是愿意的、不愿意的,想去的、不想去的,本来不想去但去了就很想的……好说歹说之下,还是都去了。

一直在旁看戏的毒尊见这几位为了不“中招”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便觉得这戏也看得差不多了,估计他们接下来也不会再去碰那桌上的东西了。

于是,对人命漠不关心的他,在满足了自己“耍耍”的想法后,就这么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准备撤退。

之后这桌酒菜,有多少人会吃到、怎么吃的、以及这些人最终的死活,毒尊可以说是毫不在意。

他现在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日后,如何用那真侠令去折磨“那个人”的场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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