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霭脱掉并不脏的衬衣,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白色t恤,想到等会还要照顾那个小家伙,他又将白色t恤放了回去,拿了件黑色的穿上。大流还在身后念叨:“桑眠才出场一个小时,人气就超过了其他三个小嘉宾……”这完全出乎大流的预料,他之前坚定认为,桑宁绝对比桑眠强,结果狠狠打了他的脸。“你要是耐下心,沉住气,你肯定能比现在还火。”桑霭嗤道:“哦,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火了,我能火要全部依靠桑眠?”大流:“你别故意歪曲我的意思,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桑霭:“又不是我想参加这个节目的,是你们逼着我参加的,之前我就说了,我讨厌小孩,要我耐心去照顾小孩,做梦吧!”大流:“可桑眠是你亲弟弟啊,你就不能对你亲弟弟有点耐心?”桑霭重重关上门,脸色阴沉得可怕,声音冰冷:“我就是没有耐心。”心里烦躁,还有一阵没来由的内疚与心慌。桑霭不想承认,他对桑眠吼出来的下一秒他就后悔了。他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情绪,更加不会承认。“没有耐心可以学着有耐心嘛,老板让你上这个节目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嘛……”桑霭笑出声,他背靠着衣柜,懒懒抬眸,双眼如利剑般刺向大流:“是老板,还是我爷爷啊?”大流头皮倏地一紧,惊讶道:“你、你知道啦?”桑霭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他在爷爷身边那么多年,能不知道老爷子在想什么吗。自从桑霭跟大哥闹掰之后,桑老爷子想尽办法都想让两人和好。努力了几年都没成效,从大哥换到桑宁,换来的只是桑霭愈发严重的排斥。桑霭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老一辈人的古板思想,说什么人这辈子离不开兄弟姊妹的帮衬,兄弟和睦才不会孤单。桑霭觉得有钱就能买到快乐,和亲兄弟闹掰了又如何,他还有朋友,还有粉丝,他们都可以给他带来快乐,他才不会觉得孤独。桑老爷子希望桑霭能跟大哥重归于好,希望桑霭能接纳桑宁,到现在,还将希望寄托在了桑眠身上。桑霭所属的经纪公司老板跟桑霭是忘年之交,对方突然让他参加娃综,他从那时起就怀疑了。前几天,他将对方灌醉后,从对方口中套出了真相。让桑霭参加娃综不是老板的意思,是桑老爷子的意思。桑霭走到茶几前,从果盘里挑了个颜色鲜亮的苹果,拿起水果刀,一边削皮一边说道:“我同意参加,是因为我愿赌服输,你们别想拿条条框框限制我,签约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只做自己,别给我安什么人设。”大流讷讷:“知道啦。”心底却在腹诽:说得挺好听,你还不是遂了老爷子的意思参加了,口是心非的家伙。“我知道你不想演,但你多少还是听听我的意见,就算不是为了我和老板考虑,你就当是体谅老爷子一把年纪不容易,拍摄期间,收敛点脾气好不好?”桑霭埋头削着苹果皮,没有吭声。大流又小心翼翼道:“你讨厌桑宁就算了,也不要连带着讨厌桑眠嘛!他才刚回来,哪里能惹到你了呢!我看他跟你相处挺可爱的呀,不过就是不小心打翻了你煮的面条,你至于那么生气嘛……”桑霭垂着眼,削皮的速度变慢了。桑霭和大哥相差六岁,年龄相差不小,却长期被拿来做对比。一向要强的母亲希望他能超越别人家的孩子,可不管桑霭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大哥。本来学习还算可以的他成了母亲口中的废物,从早慧的桑宁出生后,他彻底被母亲当成了没用的儿子。桑霭起初其实并不讨厌桑宁,知道自己有个亲弟弟之后他还挺开心。直到一次次感受到母亲对他和对桑宁的区别对待,他才渐渐寒了心。桑霭知道自己恨桑宁的原因很幼稚,桑宁是无辜的,可他没办法不去讨厌。是因为桑宁的存在,才让他变成了没用的人,也是因为桑宁的存在,让他看清了母亲的真面目。可他恨了那么多年,到头来才发现,桑宁不是他的亲弟弟,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莫名开心了半天,他想知道母亲会有多愤怒。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即使桑宁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只要桑宁有用,桑宁依然能成为母亲最疼爱的孩子。桑霭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喜欢上桑宁。可他又为什么讨厌桑眠呢?大流的话点醒了他,细细一想,他其实一点都不讨厌桑眠。尽管小孩跟他初印象里的乖巧不一样,可是……小孩亮晶晶地看着他,一口一个“谢谢哥哥”和“喜欢”的时候,他内心受到的触动都是真的。“我不是对桑眠发火……”削成长条的果皮忽然从中断裂,没人在意。桑霭继续削着剩下的一点皮,睫毛没精打采地垂着。他是在对自己发火,对曾经的记忆被放开后,仍旧不能做到无动于衷的自己发火。那是桑霭还没与母亲撕破脸,还没进入娱乐圈前那天是母亲的生日,桑霭跟着王姨学习了好几天,终于做出了一碗卖相还不错的长寿面,他将面条端给母亲吃,没说那是自己做的。母亲敷衍地吃了一口,嚼了一下就吐掉了,紧接着便将面条倒进了垃圾桶里。“这么难吃,谁做的?就这水平还配留在桑家?”桑霭听不清母亲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嘲讽的话,他盯着垃圾桶里,和垃圾搅和在一起的面条,切身体会到了母亲口中的垃圾到底是什么。是他。王姨后来偷偷告诉母亲:“夫人,那是小霭少爷为了您,特意学习了好几天做出来的,他想让您开心。”“开心?”母亲却不屑地笑了,“他学了那么多天就做出来这种东西,他还指望我能开心?他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至少能让我心情不那么糟糕。”桑霭知道桑眠没有做错什么,小孩子觉得难吃会本能吐出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也知道桑眠不是故意倒掉那些面条的。他生气的是自己还是被那些记忆给扰乱了理智,将怒火迁怒给了无辜的桑眠。大流比桑霭年长七岁,除去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之外,两人这两年来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桑霭软下来的时候,难得会叫大流一声哥。大流清楚知道桑霭的家事,也知道桑霭跟母亲之间的矛盾。他放软声音,知道什么办法能哄好面前这只容易炸毛的猫。“我知道有些话很难以启齿,但是不说的话对方怎么会知道呢,既然你也觉得这件事不是桑眠的错,是你太冲动了,那你就小小的跟桑眠道个歉吧,跟小孩子道歉不丢脸,你难道对一个小孩子也说不出口吗……”桑霭把削完皮的苹果塞进喋喋不休的大流嘴里,他虽然没有回应,但大流明白了,这口是心非的家伙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大流咬了口苹果,嘿嘿笑道:“真好吃。”桑霭瞥了他一眼,重新拿起一颗苹果,冷冷道:“滚吧。”“好好好,我不在这里碍你的眼好了吧,我去通知他们继续拍摄。”大流拿着苹果飞速跑出了桑霭的房间。房间内安静下来,只有削苹果的声音在持续不断响起。桑霭削出了一盘兔子苹果,打算拿这个当做赔礼。大流其实并不完全了解他,道歉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但是他可以用别的方法补救。桑霭端起盘子起身,还没离开沙发边,没关紧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他的脚步倏地停住。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奇怪的撞击声混在推门声里。桑霭觉得这声音有些奇怪,就看到门口以扭曲的内八姿势缓慢走进来的桑眠。那声音竟然是脚步声?桑霭僵在原地,震惊之余,莫名觉得桑眠走路的姿势十分眼熟。思考了没几秒就有了答案像丧尸!第7章 小丧尸还没说完完整的话就被王姨抱回了自己房间,王姨帮他擦掉了脸上的脏污,又替他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他摸着上衣上的兔子纽扣,满脑子都在想桑霭最后那个表情和那些话。他做错了,他不该打翻哥哥辛辛苦苦给他做的面条。在食物紧缺的时代活了那么久,过着饱一顿饿几顿的生活,好不容易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了,他怎么还不知珍惜呢。小丧尸无精打采地垂着眉眼,栗色的卷发似乎也因为他低落的状态而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在王姨帮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之后,他才终于抬起耷拉着的小脑袋,冲王姨说道:“谢、谢谢姨姨。”这次说谢,他眼底没有半分笑意,但话语里的真挚半分都没有少。奶呼呼的声音落在王姨耳里,王姨的心脏狠狠陷进去了一块。桑眠一点都不聒噪,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闹,还会冲她说感谢。谁会讨厌长相可爱又乖巧懂事的小孩呢!在这个家,给了王姨尊重的除了桑老爷子,就只有桑家大哥和桑霭,现在又多了一位桑眠小少爷。“小霭少爷脾气向来如此,他对着老爷夫人都没有好脸色呢。”王姨拿起梳子,仔仔细细将桑眠乱了的头发重新梳理好,一边替桑霭说着好话。她知道,对一个三岁多的小孩说这些话,小孩哪能听的明白,而且,她给桑霭的解释也很苍白。说到底,这件事最受委屈的就是桑眠了。可桑眠才回老宅,就算是桑家的亲生骨肉,也比不过在桑家待了十几年的桑霭,往差了想,甚至都比不过跟桑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桑宁。“我……我知道……”桑眠努力在词汇库里组合出完整的句子,“是、是我做错了,哥哥才……会生气的。”虽然磕磕绊绊,但他终于能在短时间内说出那么多字了。小丧尸眼睛亮了亮,揪着粉色纽扣的手指因为兴奋施了更大的力气,纽扣缝得很紧,他这点力气还不能完全将纽扣扯下来。王姨越听越觉得心疼,还有半段劝说的话怎么都无法再说出口了。她说这些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