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还特意为此发放招贤令。说是如果有人研究出了这些新作物在当地的最佳种植方法,官府会给予奖赏。新作物对本地的好处越大、越值得推广,奖赏越丰厚。在这样的激励下,游商的种子销售愈加火热。商队没指望靠这个赚钱,没成想年底一算利润,兜售种子反而占据了不小的份额。薄利多销的庞大潜力,可见一斑。虽然绝大多少人都在瞎搞,种了一年什么都没种出来,还闹出过不少乌龙。比如由于不清楚自己在种的新作物是什么东西,误把长出来杂草当成了新作物精心照料。结果最后才发现,新作物压根没发芽,自己白忙活一场。但这也并没有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因为有人确实成功了。人口基数摆在那里,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能误打误撞地种成,更何况大部分老农还是精心照料的。蜀地便有人种出了柘。这种作物汁水丰沛、甘甜可口,推广开来之后人们更爱称它为“甘柘”,也就是后世的甘蔗。一开始种子是从楚地弄来的,听闻是楚人从更南边的百越部落手中交换到的。不过楚人没有大规模种植,还是商队尝到柘的甜味之后不甘心,特意去了一趟楚国南部边境,愣是弄了不少种子回来。百越是一片非常庞大的区域,不是只有闽南那一片才算百越。事实上后世的两广也在百越的范畴之中,所以一直往南边走会碰到别的百越部落。这些部落分散在这么大的区域里,可想而知楚南百越和闽南百越之间没多少联络。秦国在闽南打下的交情在这里基本没用,商队只能自己努力。所幸湿热地区的常发病症都大差不差,商队靠着习惯性携带的药丸,勉强同当地人建立起了友善关系,这才搞到了足够多的种子。百越部落没有自己种植的习惯,还处在采集游猎的模式中。秦人要采什么种子他们也懒得管,反正这里多得是,看在秦人送了药当礼物的份上,他们愿意行个方便。但也因为百越不爱种地,商队询问之后也没搞清楚这种甘柘的来源。他们误以为这就是当地的原产作物,并将之报去了咸阳。事实上,柘是周宣王时期从南洋群岛传来的,源头在印度等地。秦王政尝过柘之后,第一反应是这东西扶苏应该爱吃。夏无且不让扶苏多喝蜜水,若是换成柘浆呢?柘浆清甜可口,据说楚国还有人将之当药喝,说是很补身体。古人不懂什么微量元素、氨基酸、维生素等等的东西,就知道吃了柘之后不仅可以缓解一些水肿、少尿之类的症状,也确实让某些体弱的人身体康健了些。所以甘柘是补身佳品,没有毛病。秦王政当即把所有的柘都赐给了儿子,让他拿去食补。他对扶苏说道:“寻常补药你嫌苦不肯喝,这柘浆只有甜味,即便是药,你也多喝一些。”扶苏:……扶苏看着这个到了他执政后期已经变成寻常水果的作物,实在无法把它和“药”画上等号。不等扶苏说什么,夏无且先站出来阻拦了。“王上不可,药汁也是要适量喝的,不能无限制地摄入。这柘浆甜度太高,本就不能多喝。”扶苏用死亡视线看向夏无且。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蜜水不让喝,柘浆也不让喝,你好烦。夏无且回想着之前喝着感觉都嗓子的甜味,坚决不肯放松限制。喝可以,必须兑水,而且每日摄入量得有限制。以及既然开始喝柘浆了,那蜜水就别喝了吧。眼看儿子要拔剑了,秦王政不紧不慢伸手按住扶苏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无且多虑了,柘还未推广种植,产量本就不足。太子便是想喝也喝不了多少,所以蜜水便不必停了。”夏无且不甚愉悦地走了,觉得王上太过惯着太子。虽然多喝还是少喝一杯蜜水,对身体健康的影响也没那么大,但当大夫的就是见不得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哼,不识好人心。为了叫儿子能早日以柘浆代替蜜水,秦王政对柘的推广种植还是十分上心的。就算不为了儿子,像柘这般能大量产糖的作物也极其难得。如今平民基本尝不到甜味,也就能从应季蔬菜、少数野菜和长得好的野果中品到一点点轻微的甜。比如茅根,顾名思义,就是茅草白色的根部。茅草廉价且广泛分布,庶民可以偶尔拔几株茅草取其白根,放在嘴里嚼一嚼,品出点甜味来。但和柘的甜度比起来,茅根就不算什么了。贵族一般靠蜂蜜做糖,不过蜂蜜多为野生,养蜂的技术传播不算广。其余像是饴糖之类的,制取会影响五谷种植,和酒一样是奢侈品。柘就不同了,种一根抵得上其他含糖作物的许多份,可以节约田地。而且用它制糖非常方便,榨汁熬煮即可,剩下的柘渣还能用来堆肥。哪怕做出来的糖带着深红的色泽,但因为糖色偏黑,反倒很受秦人的喜欢。秦人并不追求后世那种白糖,红黑色的糖块看着就很昂贵上档次绝不是因为他们做不出纯净的白糖,也没想过红糖其实可以脱色。蜀地有农人摸索出种柘之法的消息上报到秦王这里时,秦王正在盯着儿子喝每日的药柘糖水。和平民称之为甘柘不同,秦王政坚决认为这应该叫药柘。扶苏:你高兴就好。什么东西名字里带了个“药”字就容易叫人吃起来不痛快,扶苏因此每回被父亲盯着喝柘浆时都表情古怪。秦王政以为儿子是不想喝药,盯得越发紧了,每日都要过问太子喝了药柘没。既然是食补的好物,独喝药不如众喝药。扶苏当即把父亲拖下水,从他自己喝糖水变成了拉着亲爹一起喝。秦王政品着加了鲜果粒的柘浆,不解儿子为什么每次听见他提起药柘就情绪奇怪。但比起这个,他更疑惑的是:“为什么要在药汁里加鲜果?”扶苏答非所问:“等到了夏日可以将柘浆冻成冰再捣碎,和鲜果搅拌均匀,吃起来十分消暑爽口。”现在还是春季,不能吃太凉的东西,所以就做成带果粒的果汁解解馋了。秦王政:……喝药还有这么多花样的吗?秦王政开始思索,盛世大秦连喝个药都要弄得五花八门,是否太过奢侈繁琐了。这个风气蔓延开来对大秦会有多少弊端,到底要不要提前禁止。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药柘可以开始推广种植的奏报就送了过来。秦王政顿时把那些细枝末节抛到脑后,细细过问起农桑大事来。太医蜀那边说,他们曾经偶然发现,人饿狠了的时候喝一碗甜水可以大大缓解饥饿症状,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所以种柘不是什么小事,若能在不侵占良田的情况下大量种植,于大秦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扶苏曾经就搞过甘柘推广的事情,只不过他没细问过种植的方式,只知道个大概。所以之前他没有班门弄斧出口指点,顶多给出类似什么样的闲置土地可以拿来种柘的建议。父子俩对这个作物都十分重视,细细商议了一番。之后农事官就收到了新命令,赶赴蜀中去参与新物种的推广事宜。秦王政翻了翻农桑的奏折:“柘产自楚国以南,未曾想到不开化的百越之地还有如此多宝物。”现有闽南百越提供的良种,又有药柘。据说楚国境内还有不少好作物,只是暂时没在秦国境内找到合适的种植之地。这也不奇怪,楚国湿热,但良田却广袤。巴蜀气候勉强算得上相似,却因为山地众多,不像楚国那么适合大范围种植。秦王政越发眼馋楚国的大片土地了。所以明年的攻楚之战,必须要打下来。蜀中有人因种柘有功得到丰厚赏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秦国境,其余人都眼馋得不行。大家都是本本分分的农人,暴富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今光靠研究种地就能得到赏赐脱贫致富,比做生意之类的听着都要靠谱。不就是种田?谁不会呢!新作物种子又遭到了一波疯抢,还有些人则琢磨着自己研究新种子不一定有成效,倒不如专注五谷。自己种了几十年的五谷了,还是对这些更了解一点。听闻上古时期五谷的产量也远不如现在,都是一代代农人改进耕作方式才达到如今这个亩产的。既然古代先民可以改进耕作方式,没道理自己不行。自己就扎根五谷进行研究,或许也能出成果呢。那种柘之法为何能得到巨额赏赐?还不是因为官府要大力推广柘的种植。五谷的种植范围比柘要多上数百倍,如果当真能改进五谷,拿到的赏赐岂非比柘更厚?天底下不乏聪明人,尤其是听闻农家弟子整日里研究的就是改进种植技术这等事,淳朴的农人们就对这一事业更加热情了。秦王政对此十分满意。能叫庶民兼顾生活水平提高和没闲工夫生事,自然比单纯的疲民穷民要好。不过新作物是有限的,等以后所有作物大家都很熟悉之后,又要用什么法子消耗庶民的多余精力呢?秦王政便问儿子:“你还有什么手段,一并说了吧。”他家太子脑子灵活,总能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秦王政忙于大事,没工夫亲自去思索这些细枝末节。既然儿子喜欢琢磨这个,他也懒得费心思了,干脆直接抄答案。扶苏便道:“父亲想岔了,农业种植的改进永无止境。五谷经历了数千年的耕种改进,至今也不能说就已经找到了最佳的耕种方式,想来再过几千年也是一样的。”所以新作物都开发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在作物的基础上持续改进是个无底洞。不用怕农民没活干,应该担心他们对这个事业倦怠了,不想继续研究。毕竟天底下那么多农人,能够得到赏赐的终归是少数。大部分人长期没有进益,就会放弃钻研,选择摆烂。但如果身边,也不说身边,就同一个郡县,隔几年能听见有那么一两人获得赏赐,那情况就不同了。庶民会觉得我身边有人可以,那我也可以。几年出一个,概率虽然小,却也不是不可能出在我头上,这一行还是有盼头的。只是光靠研究农业种植,要形成这个频率比较难。因此扶苏又道:“还得给庶民多一些选择,除了单纯的种植手法,研究改进农具、改进桑织技术等也可成为庶民闲暇时期的选择。”说白了,天底下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光农桑就能细分出无数品类。农人不愁没有副业可以做,只要官府的宣传和奖励到位。秦王政听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