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的好苗子不少,都放归回乡实在浪费。扶苏迅速接上:“父亲是想组建一支诸如魏武卒的部队?”吴起当初在魏国,替魏国训练出了一批魏武卒。这是华夏古代最早的特种兵了,操练的过程要求非常之严格,战斗力也极强。魏武卒的待遇据说极其优渥,曾经是魏国引以为豪的部队。可惜魏国国君一代不如一代,在军事上也松懈下来,导致魏武卒名存实亡。特种兵的训练需要君上放在心上才行。否则即便底下的将军有心训练,朝廷不给下发对应的优待,难道还要将军自掏腰包补上粮饷吗?魏武卒都吃不饱饭,战死之后家人也拿不到足量的抚恤,以后谁还辛辛苦苦跑去参与那种魔鬼式训练啊!扶苏重新拿起笔记下此事:“这些还得记在父亲的那本祖训上,免得后世子孙重蹈魏国的覆辙。”各地训练新兵时,就可以把表现优异地挑出来了。各地守军也可以观察,哪些士兵表现得不错,可以用优渥待遇留他们继续在军中任职。将寻常士兵进行细分,只服役一段时间的、打算多在军中奋斗几年的、预备一辈子在军中待着的,这些都得提供不同的优待才行。那些选择多待几年的士兵,退役之后也不能就这么随便他们归乡。好歹是为大秦卖命这么多年呢,安排个转业也不难。“可以去各地担任诸如游缴的职位。”就像后世军人转业去当公安差不多,在军中历练出来的身手浪费了多可惜。眼见着太子越说越沉浸,又要开始转笔了。始皇叹了口气,伸手再次把笔拿走。拿走的时候还不忘换一个没蘸墨的干笔塞进儿子手里,让他转这个。始皇动作小心,扶苏这次没察觉异常。等到想再提笔写点什么却发现写不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笔被调换了。他迷茫地眨眨眼,不知道自己的笔是什么时候被动手脚的。于是扭头去看父亲,希望父亲给个提示。史官在心里啧了一声,记录正事的同时不忘另拿一张纸把这事也给记下。副将也发现了端倪,但副将属实没搞懂陛下为什么要频繁拿走太子手里的笔。他不懂,也不敢随便问,只能假装没看见。始皇再次转移话题:“关于军队改制的事情先聊到这,还有什么细节需要改动,回头朕让将军们集思广益。太子今日辛苦了,喝口茶休息一下。”太子的这些想法,大多来自韩信当初与他的抱怨。毕竟太子本人不是很懂军事,只是韩信喜欢跟二世陛下叨叨这些而已。韩大将军抱怨的时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难免有所疏漏。始皇自己也不是马背上打天下的皇帝,没有亲自在军中待过,同样了解得比较片面。所以哪怕有副将补充,还是不够完备。再聊下去也只是空聊,倒不如省点力气。叫那些将军自己上折子查缺补漏,把所有的细节都点明后,再系统性地进行改制。如此一来,也避免现在说得高兴,结果回头发现有些内容不合适,还得再调整,平白浪费精力。副将闻言连忙表示自己去车外看看到哪儿了,就不在车内继续叨扰二位君上。而后他便去了外面,没什么架子地和车夫坐在了一块儿,一起赶车。扶苏见人走了,拉住父亲的袖子:“阿父,是不是你又换了我的毛笔?”始皇提笔在他脸上点了一下:“你这坏毛病早该改改了,方才要不是朕出手快,墨点能甩所有人一身。”扶苏下意识伸手要去抹掉脸上的水渍,被父亲眼疾手快地捉住。“还抹?想要变成花猫是不是?”扶苏慢半拍反应过来:“啊,父亲蘸了墨?”对哦,父亲的笔蘸了墨来着。这也不怪他,任谁脸上被凉滋滋的水滴沾上,第一反应也是抹掉。毕竟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被雨点或者清水溅上去了,就算把水渍抹开也没什么影响。但墨点不同,这一抹就真的要成一长条的墨痕了。始皇用笔点他只是为了让他自己感受一下被墨点袭击的感觉,哪里想到太子今日的反应会比平日慢上不少。难道是方才动脑太多,有点转不过弯了?始皇担忧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侍者取来濡湿的帕子给太子擦脸。扶苏擦干净脸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小时候,父亲是不是在我脸上作过画?”蒙毅缓缓瞪大眼睛:!史官立刻竖起耳朵:!史官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种幼年趣闻,陛下年轻的时候这么幼稚的吗?始皇被儿子问得一愣,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了这件往事。确实有这么一出。不过严格来说,那不算是画画。那次是他在处理奏折,便让扶苏自己出去玩。但小孩不肯去,非要留下陪父亲。秦王政于是叫人取来竹简,让小孩在他身边练字。赶紧把他那照着父亲学的字给改掉,练出自己的笔迹来。然而练字实在枯燥,小太子写着写着就睡过去了。毛笔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墨痕,像是小猫的胡须。秦王政侧头一看,儿子白嫩嫩的小脸上只有一条胡须,总觉得怪难受的。没忍住添了两笔,变成了三条胡须。这样就舒服了。过了片刻,小扶苏换了个睡姿,露出白白净净的另外半张脸。这下胡须不对称了,又开始难受起来。身为一个搞过兵马俑方阵、未来还要统一度量衡的顶级强迫症,秦王政再一次没能忍住,又给儿子补了三条胡须。小孩毫无所觉,依旧睡得香甜。只是等孩子睡醒之后,就有侍者进来询问是否要用晚膳了。一抬头看见太子脸上的六条胡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小扶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睡着后再脸上沾了墨渍,赶紧让人取水来洁面。结果一低头,透过水面看到了小猫脸。扶苏崽崽:……他再怎么睡姿差,也不会在梦里给自己画这么整齐对称的六条胡须好么!当晚秦王政就因为趁着崽睡觉时欺负小孩,把宝贝儿子弄生气了。小太子气鼓鼓地决定回自己的寝殿,说作为惩罚今天不陪父亲睡觉了。秦王政搂住要走的儿子,声音低落:“真的不陪阿父吗?”小扶苏犹豫了一下:“阿父给我道歉,我就不走了。”秦王政立刻说道:“阿父错了。”年轻的秦王比日后当了始皇帝那会儿更放得下身段,对着儿子撒娇也手到擒来。父子俩迅速重归于好。可惜后来越发年长的父亲开始注重身为长辈的威严,对儿子的疼爱逐渐变得内敛。扶苏长大后就很少见父亲撒娇了,直到这次重生,再次见到年轻的父亲。扶苏眉眼弯弯:“父亲现在倒是不爱端架子了。”也不知是重生一次,心态重新变得年轻起来。还是当游魂的二十年,改掉了这种华夏传统长辈都有的小习惯。始皇能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儿子缠绵病榻二十年,再冷酷的父亲也严肃不起来了,他哪里舍得对扶苏板着个脸?反倒是那些年,整日都在后悔生前为了面子对儿子太冷淡了,还有很多贴心话没有来得及和爱子言明。史官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仿佛是陛下趁着太子睡着,在他脸上画了小猫胡须。别的他就听不太懂了,也不知这对父子在打什么哑谜。无所谓,瓜他已经吃到了。史官大笔一挥,心满意足地将此事记下。车门处传来轻轻的敲击声,随即就是副将的请示:“陛下、殿下,长城已经到了。”外面太阳正烈。本来今日是不用一大早赶路的,因为只剩半日的路程了,完全可以晚点出发。这样一来等抵达长城的时候,恰好是临近傍晚,也没那么热。不过太子殿下头一次来见长城,有点兴奋,车队就早早离开了驿站。现在正好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始皇有心说等一两个时辰再上城墙,见儿子兴致勃勃,到底没说出口。好在城墙上也有城楼,叫做敌楼。那里有屋顶遮挡阳光,也有窗口可以朝外眺望。始皇帝便吩咐人快些去里头安置好冰盆等物,待一切就绪,这才带着太子下车。从这里上敌楼要先爬上城墙,再走一段路程。侍者撑着伞为君上遮蔽头顶的烈日,阳光是遮住了,周围的炎热空气却挡不了。见儿子左顾右盼的,像是不怕热一样,始皇只好牵着人加快脚步。“进了楼中再看,长城就在这里,又不会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