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开始之前他们先用过膳,但是祭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祭祀结束之后又被始皇拉着在泰山顶上转悠,后面更是忙于政事,根本没空填肚子。到现在众人早就饿扁了,寻常时候这个点大家都睡着倒是感觉不到饥饿。哪像现在这样,一个个饿死鬼投胎那般。困倒是不困。白日坐在轿撵中爬山时晃晃悠悠的,又没什么事干,不少人都补过一觉了。扶苏看他们这副要撑死在饭桌上的模样简直没眼看,和父亲小声抱怨弟妹们也不知道注意一下皇室形象。始皇看过去,发现儿女虽然吃得又快又急,但礼仪还是很得体的。就是眨眼间桌上盘子空了大半,瞧着确实不太体面。于是命人为他们撤换上新的菜肴,好歹没叫人人面前都杯盘狼藉。始皇对太子说道:“他们又不像你,知道提前藏着些糕点填肚子。”大家都以为祭祀结束就完事了,可以吃点东西直接下山。唯有清楚全部流程的太子能够提前做好准备,带足了瓜果点心。扶苏是之前抽空偷吃过了,才能如此淡定,倒是好意思嘲笑弟妹。两个同样垫过肚子的人没吃多少,净聊天去了。众人一见这情形,就知道他们肯定吃过独食。阴忍不住叹气,父兄太过分了,偷吃居然不带她一起。果然,自从父亲和大兄单独出门巡游之后,她就不再是父亲的心头宠了。旅游真是个增进感情的大好良机,可惜被大兄提前霸占了位置。公子高和妻子吃饱之后,想起一件事。他长子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可还没有昭告众人,不如趁此机会一并宣布。虽然只是个宣布而已,但也能或多或少蹭个喜气。而且向臣子们宣告大秦有新的第三代皇孙诞生,说不定也算双喜临门呢?他公子高是指望不上封王封公了,父亲没在方才宣布分封诸子,就是要废分封的意思。所以他的儿女们往后也不可能像太孙桥松那样,能在大宴上得到封赏。想要蹭个喜气,似乎也只有宣布名字这一条。不过这件事公子高不好意思自己去提。将闾见哥哥踌躇,急得不行。用眼神催促他半天也没见他动作,干脆自己替他去找父亲讨赏了。众人就见公子将闾悄摸摸离席,做贼一样地摸到了上首,还想绕过太子去和陛下说悄悄话。结果被太子叫住了,微笑着训斥了一顿。扶苏语重心长:“将闾,注意一点形象。”将闾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我就是有话想跟父亲说。”感觉大喇喇走过来不太好,这样回头父亲宣布了,大家就知道是他撺掇的。本来这件事应该是父亲主动宣布,才能显得看重孙子,自己求来的算怎么回事?二兄脸皮薄,他怕回头有人说风凉话,让二兄下不来台。扶苏有点受不了他的傻气:“那你不能叫侍者代为传达吗?”自己亲自猫着腰跑过来,难道不会更加显眼?反倒是侍者,本来就会在附近来来去去,没人会特意注意这个。将闾恍然:“对哦,我忘了!”始皇帝头疼地揉揉额角,为傻儿子找补了一句:“酒喝多了头晕就自己去附近透气,不必特意来问过朕。”众人都听见了这话,顿时收回了探究的视线。公子将闾不靠谱他们都知道,透气还要偷偷打报告的事情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将闾想说的话还没说呢,就这么走他不是白来一趟了。他脚步扭捏了一下,纠结是赶紧说了再走,还是直接顺着台阶下。扶苏推了他一把:“行了,快过去吧,别等下吐我一身。”虽然父亲规定了太子可自称孤,但扶苏还是不太喜欢在亲近的家人面前这么自称。表明身份的自称是拿来对外彰显尊贵的,和臣下交谈时用一用就可以了。将闾只好顺着大兄的力道走了。走远后想起之前的提点,连忙叫住一个路过要给陛下桌上更换菜肴的侍者,让他帮忙带两个字给大兄。大兄那么聪明,肯定不用说得太明白就能懂。他刚才走之前就该丢下提示的,可惜当时脑子一懵忘了。侍者很快把“小雅”二字传达给了太子扶苏。扶苏了然,对父亲说道:“高弟添丁之喜,父亲可要在今日为孩子定下大名?”始皇这才知道傻儿子之前想干嘛。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心里反复回忆这个儿子真不是他捡来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把脑子憋坏了?算了,儿女都是债。除了给他们善后也没别的办法。始皇帝端起酒杯对群臣说道:“朕之二子数月前喜得长子,朕欲于今日为其赐名。便取‘南嘉’二字,望他日后聪颖上进,能康健长大。”南嘉出自《诗经小雅南有嘉鱼》,说的南边有一个地方,能产出一种很鲜美的鱼儿。那里是个风水宝地,诗中刻画了鱼儿灵动游弋的场景。华夏自古就民以食为天,以它起名体现了长辈的美好祝福。能吃好穿暖一世荣华,能像鱼儿一样健康灵巧,鱼跃龙门也是个好意头。反正甭管君上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认真挑过。臣下反正肯定是要大夸特夸的,坚称陛下就是用心良苦,疼爱晚辈。扶苏:我真的是随便挑的名字啊!好听不就完事了,好寓意有一点就行。这些臣子居然能夸出这么多花来,平时怎么没见他们多写点类似的文章称赞陛下?肯定是偷懒了!要是他们没偷懒,花样繁多的赞文早就堆满了咸阳。然后宣扬到各地,牢牢把控住舆论,不叫旁人再有机会抹黑父亲。扶苏开始琢磨要不要给大家布置作业。作业不多,就是每个月写一篇文章赞美始皇帝。写得好的就传颂天下,写得差的就打回去重写。扶苏这个可能会让老父亲犯尴尬癌的危险想法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些人写的都不行,远不如他平时夸父亲那么真挚。没有真情只有虚伪的奉承,传出去根本无法说服民众。算了,还是他自己操刀吧。一场大宴持续到天光破晓,可算结束了。他们也不想的,只是不举办宴会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能做。下山非得等天亮才安全,天亮之前不办宴会就得干瞪眼聊天。那还不如把宴会的时长拉长呢。现在黎明已至,众人迫不及待地收拾收拾起身。在陛下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着不远处的轿子翘首以盼。想上去,下山的时候应该可以补个觉。但他们要等陛下先上轿撵。始皇坐了这么久依然神采奕奕,腿都没麻。他见爱子起身有些艰难,还伸手扶了一把。后来干脆就直接把儿子送到轿边了,见人上轿躺下才转身进了自己的轿撵。奶娘抱着小南嘉站在不远处,南嘉好像看见大伯了,一直朝这个方向伸手。奶娘有些为难,不太敢往太子的轿撵那边走。阴路过一把接过小崽:“来,姑姑带你去见伯父。”阴的轿撵就在大兄隔壁,过去正好顺路。她掀开帘子把孩子往里头一塞,正好塞到扶苏怀里。示意大兄把小孩子抱紧:“等下起轿别把他摔出去了。”扶苏有气无力地推拒:“别闹,这么小的孩子隔一会儿就要喝奶,放我这里算怎么回事?我又没奶喂他。况且我要休息了,顾不上这孩子。”说着试图将牢牢揪着他衣襟不放的小崽子弄下来,还给他姑姑。小南嘉本来还乐呵呵的,发现大伯要把他送人,立刻嚎啕大哭。婴儿的啼哭顿时惊了周围一片人,好些总算跟着陛下上轿的臣子都探头出来查看情况。扶苏:……要了命了!始皇帝重新下了轿走过来,一眼看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听太子对着南嘉低声讨饶着“祖宗你可别哭了”,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要解救爱子的。始皇伸手去帮忙,小孩子看见祖父立刻收了哭声,挂着两滴金豆豆要哭却不敢哭。直到被祖父温柔地抱进怀里,才怯怯地抽噎了一下。而后他似乎发现祖父不像外表那么严肃,渐渐放下心来。转而揪住祖父的衣襟,闭上眼砸吧了一下小嘴睡过去了。公子高焦头烂额地跑过来:“父亲……”他压低了声音,生怕又吵醒小孩。始皇帝轻轻把南嘉的小手从衣襟上取下来,捏了捏他攥起来的小胖拳头,然后交给奶娘。“赶紧回去吧。”公子高连连点头,带着孩子离开了。始皇回头瞪了捣乱的女儿一眼:“你折腾你大兄做什么?”太子皮肤白,所以眼下出现青影就很明显。哪怕不看他的眼睛,光看他哈欠连天的样子,也不该来打扰才对。阴脚步一转溜之大吉:“父亲我困了,我先回去睡觉了!”始皇只好叮嘱周围的侍从,不许再让人随意靠近太子轿撵,让太子好好休息。扶苏卸下担子困得有点迷糊了,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父亲路上小心”,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