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活不能自理

柳扶风这些天过的不好,非常不好,如果非要苦中寻乐的话那唯一的乐就是他有钱了。

那个在钱柜被刘老师捏着手教导指法的风韵大姐来他这买琴。

大姐是个不缺钱的人,一来就鼓着一阵子不买对只买贵的执着之气。奈何柳扶风,也就是刘庄老师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他看那大姐手指细白修长但是弹起琴来却是僵硬无比,指法也错误百出,他尽心尽力又教导了一通,结果上手一弹,他就只觉气血上涌,自己的心血算是白费了。于是刘老师尽其所能的打住了她花钱的冲动,最终选了张他说“还不错”的琴。

“这张岳山(古琴上的一个部件,决定琴弦和琴面的距离)很低,完全不会抗指,对初学者尤其女性初学者十分友好。”柳扶风说的很中肯,可惜不符合消费者心理。

大姐纤细的指尖抚着另一张琴,神色严肃认真,“可是我喜欢这张红色的,”他又看看老师介绍的那张黑色的琴,“老师,我买车都是买红色,吉利!”

刘老师:“哈?”

大姐:“嗯嗯嗯”

男人,哼!永远搞不明白让女人掏出钱包的关键性因素。

不过刘老师反应很快,他迅速拿出一张明红色的琴,“这张,红色用的朱砂,我本来想再做几道漆,做成暗红·····”

“不!不!刘老师,”女人眼中带光的盯着这张红的明艳艳的琴,“这样很好,非常好。”

就这样,琴卖了,只不过只花了可人原计划一半的钱,她不太满意。

柳扶风对自己的斫琴技艺很自信,但是手工制作古琴这个活不是电脑印花,所受的影响因素实在太多,琴制出来总是各不相同,必然存在等级之分,从而也就有了看似离谱的价格差距。

大姐只花出去自己想花的数字的一半,心情的舒爽程度也打了折扣,热爱古琴事业的刘老师最后又是鼓励又是加微信留电话,还承诺下次见面时如果看她琴艺精进就为她独家定制一张绝佳的琴并保证颜色一定吉利,这才让大姐喜笑颜开。

负责收钱“琐事”的周洛不在,于是柳扶风终于也管了一次“琐事”,于是他有钱了,但是有的很有限。

他的钱做不得什么大事,甚至买不了一辆代步二手车,因为还要留钱吃饭呢,又住在这村子里,头几日靠那断成两截的50元大钞在村里的小卖部买的挂面和饼干过活。

他很感激那个叫辛河的男人,不仅分给他羊排吃,还替他付了一堆烤蔬菜和豆腐的钱,让他得以保全了“50块”。

买挂面时遇到隔壁秦大姨,大姨一直很喜欢一墙之隔的两个帅小伙,看他买挂面就心疼的埋怨年轻人不会照顾自己,吃挂面糟蹋身子,于是大姨晚饭时在自家菜地拔了一堆绿油油嫩哇哇的小青菜给他,顺带还有一盘刚出锅的饺子。

“谢谢阿姨。”柳扶风腼腆的笑着接了盘子,胃却是被那饺子香勾引的直叫唤,“小艾啥时候回来?”他为了分散注意力,没话找话。

小艾是秦阿姨家的二闺女,从小不爱读书,现在正在城里做美发学徒。不过在柳扶风眼里小艾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不爱学习也没啥,他自己也没正经读个大学。

他大学倒是考了个音乐学院,可是因为要跟着师父学习古琴,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做不到,害的一定要和他形影不离的周洛也没有安生读书。

秦阿姨自顾自的把青嫩小菜放进了冰箱,嘴里嫌弃的应着:“她回来做什么,就知道倒在沙发上看什么外国电影,”她顺手从筷子笼里抽了双筷子递给端着盘子跟在身后柳扶风,看一眼他好看的脸忍不住一乐,“快吃!”然后就又换上不耐的表情接着数落自家姑娘:“外国话就会个哈喽,阿拉又有,还非看人家的戏。”说完就一摆手迈着大步走了。

柳扶风那天中午吃了半生不熟,只放了盐和酱油的挂面,晚上吃到猪肉芹菜馅饺子时泪都差点流出来。

他想给周洛打电话,问他在哪,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但是一想到那混小子当时说的恶毒话还有啐的那一口,他的心就拧巴着又堵又疼,疼着疼着都快生出恨意来了。

两人形影不离二十年了,周洛竟然羞辱自己!要走就走吧,真的觉得自己恶心就去过不恶心的日子好了,柳扶风这样想。但是自己还要过日子,没有周洛,自己的日子会过成一团狗屎,狗屎就狗屎吧,先想办法活着再说。

柳扶风有钱后的第一笔开销就是让秦阿姨带他进城买了一辆小电驴,很小很轻的那种。因为他并不会骑电驴,大姨说那种小的好骑,速度虽然慢点但是安全,遇到危险大小伙子长腿一撑,就和自行车一样。

为了驱散心里的郁闷和眼前的愁云,柳扶风想起“红色---吉利”这个因果关系,果断选了大红色的电驴,那种明晃晃的扎眼的红。

大姨又花了半个小时教会了柳扶风骑电驴,最后两人一人一电驴以单车的速度回了村。回来后柳扶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除了电驴的限速器,他在国外和自己的改装车发烧友舅舅生活了十年,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从此以后柳扶风可以以快一点的速度进城混饱肚子了。

柳扶摇让工作人员去帮忙停车,自己刚沿着大片绿荫遮挡出来的幽静小路走到餐厅门口,目光一斜就觉得在不远处摘头盔的人很熟悉,直到那人迈着长腿,捋着乱发朝自己走来,他才敢确认真的是自己的弟弟。

他迎了一步上前抓住人,不等柳扶风那句亲热的“哥”出口就先抱怨到:“这么热的天,距离又远,怎么这样就来了?”

柳扶风的头发被头盔搞得一团糟,看上去着实有点狼狈,但是脸上却满是见到大哥的喜悦,眼睛弯弯的,亮晶晶的闪着光露着笑。

他见到哥哥就好似突然变成了小孩子,挣脱被抓住的一只臂膀,伸手就搂住了哥哥的腰,一开口都是满心的雀跃,“不热,骑起来有风。哥,我好想你啊!”然后就迫不及待要把嘴凑到哥哥脸颊,这时在门口等待迎接他们的小姑娘发出一声情绪复杂的“啊”终止了他不成体统的动作,却也并没有让他松开缠在哥哥腰上的双臂。

兄弟俩都是并不十分强壮但却有型有款的身材,弟弟还比哥哥高出些许,柳扶摇看着片刻之间就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弟,若不是顾及大庭广众的恨不得捧起他那好看的脸来好好亲上一亲。

“走,先进去,我定了包厢。”柳扶摇掰开那双紧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牵住一只便往里走。走了一步就定下来把那只手拿到面前看了看,没说话,只是叹息一声后朝着近前的服务生报了自己的预定信息。

豪门二公子柳扶风毫不客气的点了菜,他现在看什么都想吃,瞅见菜单上的图片就忍不住分泌唾液。

他是豪门公子不错,但是这二十多年里却真是一半的时间都过得十分不熨帖。十二岁那年被人绑架差点丢了性命,父亲和大哥双双成了惊弓之鸟。

结果警方经过几个月努力还是让绑匪跑了一,就是那个漏网的绑匪成了柳家心里的定时炸弹。

父亲与大哥商量了许久,最后一狠心把柳扶风送去德国的舅舅家里藏了起来。

董家也是殷实家庭,怎奈董家公子除了对玩汽车感兴趣外别无所好,索性只是把外甥当个小猫小狗养着逗趣,至于跟着外甥一起来的周洛在他眼里就只是餐桌上多出的一双筷子而已。

柳扶摇终于等他点完了菜,服务员一出门,他就迫不及待的拉过弟弟瞅了又瞅,瞅到最后眼圈就红了,“怎么搞得这么憔悴啊?”他问。

咧着嘴一笑,柳扶风毫无顾忌的蹭过来在哥哥脸上“吧唧”就是一口,然后无所谓的打马虎眼:“最近活有点多,睡得晚。”他哪里敢说是因为周洛离家出走,扔下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己,把日子都过成小白菜了。

当初柳家送十二岁的小儿子出国,怕他孤单就把从小与他同吃同睡的周洛一起送了去。后来他回国改名换姓要开始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大哥也是看在周洛可以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才应允的,现在自然不能同大哥讲实话,不然分分钟就会被捉回去。

柳扶风当然想要和哥哥一起生活,但是那就意味着要披着柳家二公子的外衣参与所谓上流社会的交际,一举一动被藏在暗处的相机偷拍,然后被居心叵测的人编排出一片片灼人眼球的小作文。

他过不得那样的日子。

“挣的钱够花吗?”柳扶摇转了身子,对着弟弟,把他禁锢在自己围成的小小天地里,打着趣问,同时用目光研究他身上那看上去有些“穷”的衣物,其实心里是小小得意的。

柳扶摇自己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是他毫不怀疑弟弟有。他本是搞不清楚小弟做的那些东西,直到一次商务宴请上,一群人不知怎么就像家庭妇女般聊起了孩子的教育,而后又聊到了艺术。柳扶摇连老婆都还没有,自然只有静静听的份。

“我家闺女的家庭教师推荐我买一个古琴送给闺女做毕业礼物,还说要买刘庄的琴。”一个地中海发型的男人一脸开心的说,想必他那闺女是个好学的乖乖女。

一群人都在凑趣,谈论自己孩子学了什么乐器,又扯传统乐器和西洋乐器的优劣。只有柳扶摇抓住了“刘庄”二字,他期盼的投出目光,希望乖乖女的老爸能继续说下去。

“哦,不对,不对,我闺女告诉我不能说一个,要说一张古琴。”男人果真说了下去,然后哈哈的笑起来,“不然露怯。”

一群人都喝的有的晕了,商务饭局最后成了聊娃会。柳扶摇虽然没有第二次听到“刘庄”但心里肯定弟弟在他自己的圈子里应该可以站住脚跟的。

柳扶风嘿嘿的乐起来,点着头伸手揉搓他哥的两只耳朵,也不说话,只是乐。兄弟两个的相处模式诡异又甜蜜,倒像是过于年轻但却慈爱的父亲和一个不愿长大的“巨婴”。

一顿饭吃的黏黏腻腻,柳扶摇只顾着给弟弟夹菜,然后幸福的看他吃;柳扶风吃的愉悦,然后就是对着哥哥乐。他们住的没有那么遥远,但却不能常见面,柳扶摇害怕打破柳扶风想要的普通生活。

“常兴说他遇到你了。”柳扶摇一边剔着鱼刺一边说。

“嗯”柳扶风听到这名字心里泛起一丝膈应,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常兴是哥哥的左膀右臂,他不想增添两人之间罅隙,“你告诉他我只是回来办事,已经走了。”

柳扶摇“嗯”了一声,把无刺的鱼肉放进弟弟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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