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以向秦国称臣为代价,韩王求得秦王嬴政的庇护,被从韩国接到秦国。
来时的路无比漫长,抵达之后又觉得,距离他做出那个艰难决定的时候,似乎只过去了短短一瞬间。
韩王跪在向来为六国所畏惧的极为威严的秦国大殿上,对着嬴□□首称臣。
他双手献上了韩国仅剩的还未被赵国攻打、掠夺走的最后的土地。
秦王嬴政坐在高高的,从未见过的“椅子”上。
光是看着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韩王就感到腿颤。
这便是秦国的王吗?
与想象中那个照面便能令人胆寒、惧怕、信服的上位者相差无几。
被如此人物盯视,韩王背上寒毛直立,他屏息等待嬴政发号施令,决定自己的去留。
左右林立的两排面容肃穆的官员之中,却突然冒出了个少年人来。
少年?莫非是秦王的子嗣?
否则这秦国人才济济的大殿中,怎么会有少年人存在?
韩王好奇地瞟了一眼,却当场愣住。
这少年俊美无俦,面容漂亮的仿佛是个女人。
如此形容,似乎又有些像是他们韩国张丞相家的那个孩子。
韩王从脑子里翻出对方的姓名——好像是叫张良。
他一下子有些恍惚,再抬头看看这富丽堂皇的大殿,复又想起发现所处之地,早已不是韩国的那个宫殿,他们韩国···已经灭亡了。
一个年轻的有些悦耳的声音提起了他熟悉的名字。
“韩王此来,身边有带一个名叫张良的人吗?”
韩国覆灭的这一年,张良二十岁,还未进入朝廷任职。
当然,即便进入朝廷任职,也未必会跟随韩王一道前来秦国。
但当这位美少年双眼亮晶晶的提问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人忍心让他失望。
韩王隐去了那句没有,转而道:“您寻他有什么事吗?”
战火纷飞的年代,没有跟在他身边来到安全的秦国境内,基本上代表着遇害的可能。
谁也不能保证,张良能有这个好运能从马蹄的侵踏下毫发无损的逃离。
少年却道:“我听说此人向来有才学,如今我们大秦要为韩国报仇,征讨赵国,不知这位张良是否有意跟随我们,一并攻打赵国?”
一阵哗然在秦国的大殿上传开,所有的官员顾不上在韩王面前保持形象,只交头接耳的讨论起这个名叫“张良”的人是谁,居然能得到少年的看好与邀请。
要知道,在此之前,得到这个待遇的人,还是被嬴政极为欣赏的大才韩非,以及如今出使六国的纵横家姚贾!
而这个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名声的张良,难道也会是如前两者一般的人才吗?
少年仔细的观察着韩王的神情。
同样意识到自己要找的人应该是没有跟随前来了。
他眉眼稍稍耷拉,像是只没有得到骨头的小动物,失落而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韩王心里一动,适时的出声道:“虽然张良今日没有来这殿堂,但只要您今日的这番话传出去,想来他必定会来秦国见您的。”
韩国被灭这一年,张良二十岁。
祖父连任韩国三朝宰相,父亲同样连任韩国两朝丞相,张良似乎从一生下来,就是要为了韩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奋斗一生的。
如果命运没有跟他开玩笑,他或许会与父亲和祖父一样,成为韩国的某一任宰相,然后连任上两到三届,为韩国创下无数功绩。
然而,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天,韩国覆灭了。
战争的烽火烧进了平静美好的家园,承载着无数记忆与过去的地方被人无情的践踏,肆意的破坏。
对于年仅二十岁的张良来说,一切就仿若一直凌驾于众人头顶上的青天,忽然崩塌了。
而与他的世界一起消亡的,还有弟弟的死。
张良在迟疑,他究竟是该为弟弟办上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还是将所有的财产投入反赵事业当中。
在真实的历史上,他陷入一腔仇恨,直接选择了后者,成为了最为坚定的反秦人士。
而如今,攻陷韩国的并非大秦,而是因合纵连横未能成功,记恨上了韩国的赵。
秦国反倒在韩非和那位神童公子赵黎的游说下,变成了韩王投奔臣服的对象。
在黎筝蝴蝶翅膀的一扇之下,所有事情都改变了。
他的敌人再也不是位面之子嬴政,而是在李牧出场前,快要被嬴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赵国。
真实历史上,张良面对的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的秦国。
那个嬴政统治下,六国尽灭,所有宵小俯首的秦国。
想要谋划反秦大业,张良几乎找不到多少敢于跟他一起行这胆大包天之事的人,就连针对秦始皇的几次刺杀,都是他亲力亲为从策划、组织、寻找人手全部包揽下来的。
单打独斗并非张良所愿,如果能有志同道合的同行者一起,他当然是举起双手双脚的一万个愿意,更何况,这个递来组队邀请的,不是别人,而是在秦王嬴政面前游说,为他们韩国争取了一线生机的赵黎!
“张良!有你的熟人给你寄信!?[(”
被重金委任了这项送信工作的男子跳下牛车,伸手将脸上的汗水一一擦去:“可真是让我好找,给,这些都是你的信。”
雪花般堆叠在一起的厚厚信件被塞到这个名为张良的人手中。
青年轻掀了眼皮,随手把它们全都交给了走上来的仆从。
好不容易将信件送达的信差有些诧异:“诶,你怎么不打开看看啊?”
张良淡淡道:“不必了。因为——”
无需将这些信件一一打开,他也知道,这些信件中所写的内容,都是告诉他,有一个名扬七国的天才少年看中了他,叫他
去秦国投奔对方。
“因为,我已经在路上了。”
与对方一起攻打赵国,这是个张良无法拒绝的邀请。
他一定会去,而这位在他落难之际伸出援手,看重于他,给予他机会亲自报仇之人,也必定会被张良铭记在心,感念不忘。
“阿黎,这张良有何能力突出的地方,叫你当着早朝上众人的面,直接跟韩王询问?”
坐在扶苏对面的,是恢复了男装,一身红色衣饰的“赵黎”。
身下一个斜靠而起的躺椅,她悠闲舒适的伸展着少年人纤细的四肢,懒懒地伸手过来到摆放在两人之间的盆子里,用牙签插了块冰冻过的西瓜,放进了那张红润的嘴里。
鼓着腮帮子嚼动,冰凉的甜意在唇齿间流窜。
黎筝抬起眼,看了看最近在巫女白面前总是行迹怪异,面有愧色,直到面对男版“赵黎”才恢复正常的少年,撇了撇嘴道:“太子殿下问臣张良之事?他的确是个不容错过的能人,若是能收入麾下,任用其治理国家,大秦或许又能得到一个百年盛世。”
“百年盛世?”
扶苏知道黎筝如此作为,一定是对这个张良十分看好,但“百年盛世”的评价词,也太高了吧?
他眼睛一眯,看向黎筝那张春花秋月的脸,想到她竟然如此在意、推崇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心里就有些不乐意。
“阿黎,你还没见过他,此人也没听说有什么著作传世,怎么就对他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黎筝将西瓜咽下,伸手又插了一块儿:“张良出生丞相世家,不论是学识,胆色,能力,亦或是在知进退方面,都有过人之处。”
张扬似火的鲜活少年轻挑了有几分艳丽的眼梢,睨了扶苏一眼,鼻中哼道:“这个评价词,乃是他应得。”
扶苏托着下巴,从里头听出了点味儿来:“阿黎是说他家世代相传,家学渊源。如此说来,孤祖上也是接连明君,那么,孤岂非也该是个——”
他一双星河般璀璨的眼瞳瞅着黎筝,横竖就是想从黎筝嘴里听到一句夸奖。
偏生顶了张昳丽有如雕塑面孔的少年硬是冷漠地移开了眼,延迟满足地转移了话题:“先别说张良了·····”
她用眼神示意扶苏将耳朵凑过来:“你旁边那个陪读,什么时候招的?”
旁边的陪读,指的是正是当天黎筝从藤蔓怪手中救下性命,又使用了“主仆条款”的赵佗。
自从嬴政在西犬丘发现黎筝的真实性别,就觉得她再以伴读身份与扶苏住在一起较为不妥。
他快刀斩乱麻的直接将黎筝的住所迁了出去,又给扶苏寻找了一个新伴读——也就是赵佗。
扶苏思索了一番道:“好像是你回到咸阳,摔了腿的那段时候。”
嬴政为了给黎筝打掩护,将对外说辞也准备得妥妥当当,反正在外人看来,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黎筝侧头,不着痕迹的瞥了赵佗一眼。
对于这个伴读之位的继任者,别问题都没有,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之间的“主仆条款”还在发挥功效,即便黎筝来回换马甲,对方也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巫女白”和“赵黎”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在此人面前,她的马甲都掉了个精光!
黎筝抿着唇,暗忖得想个法子将此人从扶苏身边调开。
最好是她跟扶苏见面的时候,此人都不要存在。
满腹坏水在肚子里一泛,黎筝道:“太子殿下,黎看您这位新伴读身形健硕,肌肉扎实,应当是个练武的好手吧?”
扶苏不明所以,只得有一说一:“确实如此。”
黎筝想都没想的从嘴里丢出一个人来:“白巫女前些日子和黎说,她观星宫里有一个身形孱弱的女子,总是被其他婢女联合起来欺负,如今想寻个拳脚师父,教授她一二功夫,好在观星宫中不再被人看轻。”
面容漂亮清秀的少年笑眼弯弯,像是一只狐狸:“黎看您身边这位新伴读就很是不错,不知能不能借我一用?”
扶苏动作一顿,要素察觉:“小白她有事不找孤说,反而找了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