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搭凉棚的赵黎在知晓扶苏来意之后,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扶苏。
原来,当初丞相隗林发迹,虽被高门大户的千金一眼相中,却因为对原配妻子一往情深,而再三拒绝了高门千金的示好与暗示。
如此一来,按照常理,高门千金应当就此死心,而隗林丞相则和原配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爱度日。
然而这时候,原配妻子的娘家却出了事情,即将大难临头。
作为大家族出来的嫡系成员,原配妻子当然想要救大厦于倾倒,可她一个妇人家,没有什么门路与人脉,过去的好友,也因为他们家的一落千丈而纷纷将她拒之门外,想要拯救家族,难比登天。
在这种情况下,高门千金主动找上了她,以让她与隗林合离为条件,出手帮助她们家族。
事实上,原配妻子早已准备好了一份合离的书信,只是犹然还舍不得,还一直没有将书信递出。
她们家蒙获大难,她自然不能再当隗林的妻子,否则便要连累了他的大好前途。
现在面前的女子,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寻找自己,想来也是真心喜爱隗林的,此时退出,也许是最好的时机。
原配妻子释然的微笑,回家以后,留下了一封合离书信便转身离开了。
高门千金以同样的条件逼着隗林娶了自己。
隗林为了原配妻子的家族着想,虽别无办法的将其娶进门,心中却也一直惦念着原配妻子,未曾遗忘。
“如今,那位高门千金刚好过世两年了。”
扶苏看得十分动容,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这位原配妻子,正是隗状的生母,也是方才他看到的,从小院中走出的妇人。
他竟然将其误认为外室,当真是罪过罪过。
再想起今日登门拜访的隗林丞相,扶苏心中一阵激动。
“莫非,他是来破镜重圆的?”
黎筝老神在在“不,他并不知道原配妻子住在这小院当中。”
扶苏迟疑:“那他为何”
“为了抓小偷。”
作为偷了隗林身上物件,还一路将他引到这儿来的幕后黑手,黎筝嘴角边勾着一抹老谋深算的笑,对于修复隗林隗状两人间的父子关系,势在必得。
小院中,相隔十多年,隗林又一次见到了他不告而别的妻子。
院内花红柳绿,故人华发已生,容颜旧。
隗林看来,却只如初见,失而复得。
来开门的妇人显得极为惊讶,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逐渐闪烁起泪光。
隗林叹息:“柳儿,原来你住在这里。”
他上前,抱住了上天突然给予的恩赐,也抱住了阔别已久的妻子。
“阿母,是谁来了?”
跟着出来的隗状也愣在了原地。
在他心里,还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那种在妻子家族落魄之时,一脚将人
踹开,另娶豪门贵妻的为人所不齿的男人。
可没想到,他们夫妻二人,竟会抱作一团,额头抵着额头,相携而泣。
听到孩子的呼唤,名为“柳儿”的妇人不好意思的推了推隗林,手指轻拭眼角泪珠,抬头问道:“郎君如何会知晓我在此处?可是跟在状儿身后找来的?”
隗林摇了摇头,只执着妇人的手,缓缓道:“离去之后,你可有另嫁他人?”
妇人一愣,抿了抿唇,脸上露出苦笑:“我这等罪妇,又能嫁于何人?自是不曾的。”
隗状听了,只觉得父亲当初休了妻子还不够,如今竟还要上门来嘲讽,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将自己的母亲抱入怀中,厉声护着道:“这里是阿母与我的住处,不欢迎负心汉!还请您——”
隗林却急得再度拉住了柳儿的手,赶着诉说心意道:“那人已离世多年,我妻位空置,是为鳏夫,不知,柳儿可愿二嫁于我,当我隗林的妻子?”
听着这与自己料想中截然不同的走向,准备赶人的隗状一时失了声。
柳儿眼中泪水扑朔而下,却犹然有着亏欠与自责:“可我”
隗林堵住了她的话头:“当年祸事已过,无人知晓你与此事的因缘关系,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回到我身边吗?”
隗状惊得放开了抱着母亲的手,意识到其中有着自己未曾知晓的过去。
柳儿闭上眼,一滴泪珠滚落于隗林伸过来帮她擦拭面孔的拇指之上,她点点头,又被隗林揽入怀中:“怎会不愿,我等这一句话,等了十多年了。”
一阵掌声从街边传来,正是缓缓走来的黎筝和扶苏。
“好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
美少年拿了一把折扇,持在身前一晃一晃的扇动。
在过去没有白纸的年月里,曾一度流行过黎筝手中这种,木片熏香之后用细线串制而成的折扇。
隗林见了这折扇便是一惊:“是你,刚才拿了我的折扇!”
黎筝自然是不承认的:“诶,丞相大人哪儿的话,我可没拿你的折扇,反倒是看到刚才有只小猫叼着这折扇乱跑,我帮您捡了回来才是。”
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自己来到小院见着芳柳的经历,隗林哪儿还不知道黎筝早有预谋:“你,你是故意将我引到这里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就说自己跟芳柳失之交臂多年,又哪里会老天开眼,随意走走就能迎头遇上,原来是暗中有月老相助!
心中谢意千言万语都道不清楚,充盈饱胀的感激之情更是让隗林止不住要老泪纵横,他对着黎筝俯身一拜:“多谢赵万扈让我与柳儿再度相遇。”
黎筝挥挥手,将折扇物归原主,故意提了一嘴:“隗林丞相好些年未曾如此跑动过了吧?这折扇有何来历,能让您如此着急?”
丞相夫妇对视了一眼,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这把扇子,是我俩当年的定情信物。”
柳儿唏嘘的用手
指抚摸过扇身:“没想到,你竟还一直留在身边。”
隗林看着她,眼中点点情意,像是要凝聚为长河流淌出来:“娘子送给我的,我自然一直放在身边好生呵护。”
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扶苏的神思不自觉飘到了巫女白身边的玉佩上。
隔着土豆种植与赐婚的事情,他总是没能将玉佩的事顺利问出口,这一次,非得找机会好好问问才行。
隗状也终于找到了机会震惊万分的道:“等等,这个小孩,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赵黎赵万扈?”
那个会称象,会下棋,能造纸,能做墨水的神童棋圣!
隗状早就听闻了黎筝不知多少越传越玄乎的话语,什么只用一步就把前任棋圣打败,直接将军的,什么一夜间将西犬丘的战马搬空运到了另一处的,他以前都只当这些是胡说八道,是赵万扈为了给自己造势而命人传播的,但想想之前的真迹“一变三”,他忽然又觉得以上这些一定都是真的!
哪有什么夸大其词,有的只是愚蠢的人类难以突破自己的想象力而已。
黎筝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倒是隗林率先开了口:“先前就听闻赵大人与犬子做赌,输家要为赢家完成一件事情,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成为赢家的赵大人帮助我们夫妻二人得以重聚,您若是有何需求,可以直说,但凡是我隗林办得到的,一应要求都会答应。”
他目光一闪,话语中出现了转折:“除了与巫女白有关的土豆一事。此事关乎黎明苍生,天下百姓,恕在下不能助纣为虐,将有毒的食物说成没毒,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稀里糊涂的将其吃下。”
黎筝轻轻叹了口气,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叠资料,俱是前往海外游历的船员们写下的关于土豆的印象。
黎筝淡淡地道:“这土豆在过去从未有人知晓,从未有人见过,难道丞相就不好奇,白巫女是从何处得到它并拿出来让人种植的吗?”
美少年眉目张扬,脸上是自信的笑容:“是从在下这里得到的。”
“诸位可以看看这些资料,”像是21世纪开小组会议那样,黎筝将纸张一一分发到各人手中,“三年前,在下派遣船队前往海外,不止发现了许多大陆和国家,还发现了当地人民用来当做主要粮食的土豆。”
纸张上的资料小部分是船员提供的,大部分则是黎筝以后世对土豆的了解来补充与说明的。
隗林丞相一张一张的翻看着资料,他看得认真又仔细,随着进度的推进,眉头渐展,眼中有了希望的光芒。
黎筝继续道:“船员将此物带回给在下之后,在下立时寻找到了擅长农植耕作的巫女白,请求她帮助在下推广、教授民众种植,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试种一事。”
她看向隗林:“丞相大人,不知您是否愿意相信赵某?赵某以自身做担保,这土豆本身绝对无毒,土豆的亩产量也绝对不掺水分,只要推广土豆的种植,来年秦国的黎民就不会再缺少食物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