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逢这两天一直没有再让苏怀喃来,也拒绝检查。
他不想见到苏怀喃,也不愿意在他身上闻到言语的味道。
景逢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在这个圈子里有六六,还有言语。他分不清她们,却又好像不得不去分清她们。
景逢想和言语解释,想让她留在自己能看到的范围。但是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六六还是只因为现在的言语。
景逢明白言语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谁,而关于自己一直埋藏的那段记忆,或许她已经不记得了。
苏怀喃能感觉到这几天言语的不同寻常。
她比往常更要冷漠,更要忙碌。明明没有事情做,可她却硬要找出一些事情来做。
苏怀喃从巡房结束后去了言语办公室。她不在,应该是给才住院的病人做手术去了。
想起手术,苏怀喃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还记得言语第一次做手术的时候,戴着手套面目肃然,像是她才是要被做手术的人。
那时候每一次手术之前,她都会来问自己该怎么做才不会出错。
只要想起言语那仰起的脸和看自己时的眼神,苏怀喃就满心欢喜。
走廊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奔跑的脚步,苏怀喃才回过神来。
他正准备出去看看,却接到了院长办公室打来的电话。zuqi.org 葡萄小说网
苏怀喃顿了顿,看了眼走廊里奔跑的护士们,往电梯口走。
手术室门口围了一帮人,而被那些人团团围住的正是还没来得及脱掉手术服的言语。
“你知不知道我女儿是谁!!!她以后要成为舞蹈家!!!就是你害她再也不能跳舞了!!!”
“你赔我女儿的腿!!!”
言语被说话的那人紧紧抓着身上的衣服,袖子上的布料薄,她只感觉到手臂上的皮肉都被那人拉扯起来了。
几个人拉扯着她,将她来回摇晃,周围的医生护士们都在看着,却没人上前帮帮她。
指着鼻子骂言语的,是患者的家长,不依不饶得样子像是要让言语偿命。
言语任他们拉扯着来回摇晃着,并没有反抗。
言语很清楚周围的人一直盯着自己是想做什么,只要自己现在还手了,那些手机便会将自己的行为记录下来,给自己冠上个“殴打病人家属”的罪名。
言语的头发在拉扯中被拽开,披散着的样子叫她狼狈不堪。
对于这场手术,言语问心无愧。
这样的手术她虽然所做次数不多,但足够熟练。这三年来的每一场手术她都问心无愧,只是这种情况她也已经司空见惯。
那些来看好戏的医生护士大多是瞧不起言语的,既嫉妒她的身份,又看不上她成天板着的脸的样子,当然更重要的是不愿意承认她的能力。
言语抬眼透过额头前那些凌乱的头发看了眼周围的人,笑了笑。
她的笑恐怖又阴森,让那几个拉扯她的家属有些怔住。
“你……你还笑得出来!”
“你还是个医生吗?!你们医生救死扶伤可你现在害了我女儿还能笑得出来?!!”
言语抬起眼直视她,“我说了很多次,我尽力了。你女儿的腿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法医治到原来的样子。”
言语的话显然让那母亲接受不了,她踉跄两步,被后面的人接住。
“你……你才没救了!”
那带着掌风的巴掌向言语招呼过来时,她刚刚抬起手便又放了下去。
周围的人都在等着这一巴掌能结实得打在言语脸上,好让她那张脸留下个痕迹。
言语紧了紧牙关,微微侧过头后退几步。
预料中的巴掌和辱骂并没有如期而至,只听到周围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惊呼声以及尖叫声让言语有些反应不过来。
言语只感觉到一只手,一只熟悉的手把自己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那动作的起伏带起了一股熟悉的,让言语安宁下来的味道。
这一幕似曾相识。
言语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看看,就听到了那母亲的痛呼。
“你!你又是什么东西!给我松手!”
言语想看看那熟悉的味道是谁,可还没抬头却感觉到一双有些冰凉的手从自己耳旁穿过,替自己撩起那些凌乱的,让她狼狈的发丝。
这一次言语看到了,是换了个围巾换了副眼镜的一样的景逢。
景逢那双眼掩在墨镜之下,可言语好像看了到他眼里的安慰。
他那张掩在围巾之下的完美的嘴唇好像也在笑一样。
周遭的声音言语突然就听不到了。
她只能感觉到那双手笨拙得替自己挽起了头发。
“我来迟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自责,让言语听不大懂。
徐远赶过来的时候就见周围的人全部愣住了。
一看到那些举起的手机,徐远就头皮发麻。这要是视频传网上,总会有人能分析出来是景哥的!
徐远咽了咽口水,挤进人群里拦在景逢和那几个闹事的家属之间。
那几个家属显然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两个人帮着言语,毕竟这周围的人都没有帮她。
为首的女人紧了紧牙,捏着刚刚被景逢快要攥碎的手腕,“你们!好啊言医生,你这狐媚手段不错啊,都能使唤得动一个瘸腿的男人来帮你了?”
景逢像是没听到那人在说什么难听的话一样,而是依旧虔诚认真得替言语扎着头发。
他一下一下得将言语脑后和耳旁的头发撩起,握在手心,又一下一下替她整理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
看着自己扎好的那一点儿也不美观的马尾,景逢轻轻笑了。
“回去给你好好扎。”
说着,景逢已经转了身。
他越过徐远,直视那几个人,沉着嗓子开口。
“我是你刚刚打了的这个女人的恋人。你刚刚的行为监控已经全部记录下来,现在有什么话你不必和我们说,请和我的律师联系。”
景逢说完,看了看身边的徐远,然后他有些瘸得走回言语身旁,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越过团团围住的冷漠的人群,越过所有人探究的目光,越过那几个无理取闹的家属。
周围的人跟随他们的脚步移动着眼光所到之处,明明该是害怕被误会的时候,言语却有着预料之外的平静,像是她知道一切都会好一样。
言语被他牵着手往前走,看着他高大的,披着围巾有些凌乱的背影,她有些想笑。
这种因为手术结果让家属不满意而遭到不公正对待的情况,言语这三年来没少见过也没少经历。
刚开始她会反抗,可是一再被通报批评甚至给予处罚连累父亲之后,她选择了忍气吞声。
那时候每一次得救好像都是因为苏怀喃和赵清。
因为在这家医院里,只有他们才会站在她身边。
可是这一次言语才发现,好像多了一个人会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身边。
他无条件相信自己没有错,无条件得替自己遮挡那些辱骂殴打,无条件得将自己从她无法挣脱的枷锁里解救。
这种感觉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它让言语心跳加速。
言语看着面前一瘸一拐的男人,轻轻笑了。
徐远见景逢和言语走远了,便正了正脸色。
“这位大妈,我相信我们总裁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请您留个联系方式,我们的律师马上就到。”
“还有各位旁观者,请大家现在删除手机上的视频,否则我们将以侵犯肖像权为由对您进行起诉。”
景逢拉着言语回了她的办公室,这一路吸引了不少注意。
一进门,景逢就立马将头上围着的围巾扯了下来。
“急救箱呢。”
言语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仰着头看他。
“什么?”
她现在的样子又可爱又无辜,让景逢整个人急速升温。
他别过头清咳两声,指了指她手上和脖子上的伤。
“你的伤,要处理。”
言语这才反应过来,讷讷得捧着急救箱递给他,像个乖孩子。
景逢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想笑。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对面,然后认真得牵过她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得用酒精清洗着。
她手上的伤大多不深,是被指甲刮花的。但是景逢看着,却觉得疼到心里。
愧疚和自责在那一瞬间又全部涌了上来,让他喘不过气。
他低垂着头,让言语看不到他的脸。
“对不起。”
言语歪了歪头,“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打的我。”
景逢没有抬头,他压低声音,头顶在言语的肩头。
“对不起。”
“是我来迟了。”
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当年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