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心里藏着人了

迟屿眉头紧皱,双手垂落于大腿侧边,内心的愧疚和自责翻江倒海。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久久不能平静。

“你再不上车,我可要生气了。”

迟永泉见他跟自己闹别扭,沉稳如山的神色里佯装愠怒。

生怕他再气出个好歹,迟屿只好迈步进车。

司机将车内隔板升起,将后车座的空间留给爷孙两人。

静谧的油电混动地车辆在公路上行驶,安静到几乎听不见什么动静。

迟永泉没了束缚,浑身上下的松弛感立马从腹部往上气涌。

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上旋于头颅,面眸上的疲态和虚弱,立马变得神清矍铄。

他扔掉了手中的拐杖,将脖颈处的两颗扣子解开,长长呼了口气。

迟屿眸中惊愕,心跳没来由地加快。

“爷爷?”

迟永泉瞥了眼他,笑的沉稳憨厚:“别惊讶,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那您在医院?”

“也是装的。”

“......”迟屿所有的愧疚和自责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迟永泉一向是个老顽童性子,他打小就清楚。

迟屿那时候刚记事,他便陪着一起玩躲猫猫,打弹珠,甚至还拿着小水桶和水枪。

一老一少在老宅的后花园,玩的不亦乐乎。

眨眼间,他已24,而老爷子比起以前也苍老了不少。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唯独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映衬着宝刀未老。

“我知道你经常来医院看我,所以不用过于自责。”

迟永泉抬起满是皱纹松皮的手掌,拍了拍迟屿的肩膀,“你老实告诉我,想不想接手公司?”

他犹如墨玉的眸子深邃且幽深,如同浓稠晦暗的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

像是把所有的思绪都卷入其中,沉重地压坠着心间一头。

沉默良久,迟屿才哑哑轻声。

“爷爷,我辜负了您的重托。”

他抬起亮烁的眼睛,迷茫和阴霾在下定决心的那颗瞬间变得清澈而坚定。

“我跟父亲争锋相对并不是为夺回公司,而是想让他不再针对意浓。”

沈意浓好不容易才挺过一关,将黎景深对她的束缚,廖玉珍对她的掌控,毫不留情地扔到潭底。

此刻若再浮上来个威胁,她肯定又将陷入囹圄。

万一三人集结起来,怕是不好对付。

与其让事态发展的复杂,不如从一开始就将那些恶念扼杀在摇篮里。

虽然算不上多致命,但能牵制一时是一时。

迟永泉看着迟屿锐利如剑的眼神,庄严肃穆的表情被逐一融化。

餍足的眉眸蔓延舒展,露出一个舒心而温柔的笑容。

臭小子。

果真是长大了。

心里藏着人了。

沈意浓那个姑娘,迟永泉记忆犹新。

长得跟廖玉珍有七分像,小巧玲珑的瓜子脸,眉眸水灵清澈,知书达理懂礼貌。

是个非常有教养有涵养的好孩子。

最主要的是,她懂得张弛有度。

曹曼莉去世以后,廖玉珍便顺理成章地嫁进了迟家。

尽管迟永泉百般反对,但迟春盛就是一根筋,说什么也不听。

甚至还数落他人老体迈,该享福享福,不要操心一些不该操心的事情。

久而久之,他便也没心思管了。

只要再别闹出人命,迟永泉全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只是苦了两个孩子,打小感情较好,因上一辈的事情闹得疏远疏离。

一个走了部队,一个当了飞乘。好似两人从未见过,也从未相识。

但命运总是喜欢辗转捉弄,让这渐行渐远的两人又重逢在了一起。

迟永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吐露真言:“你可是喜欢沈意浓?”

迟屿没有立马应答。

那双熠熠生辉的瞳眸中浮沉起无尽的失落,仿佛所有的情愫都被荒芜剥夺。

唯有空寥和孑然一身才是属于他的保护色。

周遭的空气被他身上所散发的凄凉影响,连初晨升起的芒光照映在他侧脸,都黯淡地朦胧上了一层薄雾,淡淡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不知沉默了多久,迟屿才将静谧的空间打破。

“我不知道。”

被甩了这么多次,他的热忱和坚持都快要被磨光了。

沈意浓跨不过那个坎,他也跨不过。

两人就这么彼此折磨,彼此消耗,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这时,车辆穿过一道大型的复古铁门。

精致赫然的庄园油柏路上,各种各样的果树呈现于眼前,但叶子方才长成,乍眼一看有些突兀的凌乱。

迟永泉指着其中几棵树,笑的怀念:“屿儿啊,你还记得那颗苹果树么?小时候你可喜欢爬树,爬的那是又快又高。”

“后来我找不到你,就让管家和所有的佣人出来寻你,最终在那棵树上发现了你,你抱着树干哭的委屈,小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泪珠呢!”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呀,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老喽。”

说到这里,迟永泉不免自嘲地眼尾上挑,眸底里却散发黯黑阴霾,“就像你父亲说的,我年老体迈,该享福享福,有些事宜的确不必染指了。”

迟屿眉心突然一蹙,凉薄的瞳孔里升腾起不悦,连带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都跟着后槽牙咬紧而绷直。

什么叫年老体迈,不必染指?

把爷爷一个人扔在老宅里不管不顾多年,逢年过节都不回来看一次。

每次都是迟屿打电话提醒,迟春盛才极度不情愿地敷衍两句。

公司再重要,能有亲人重要?

“他不配说这些话。他自己连父亲的角色都做不好,又怎么会当好儿子这个角色?”迟屿唇角挂起揶揄。

车辆停靠在一栋老式的宅院前,司机循礼地敲敲隔板。

迟永泉和迟屿之间的话题在此刻戛然而止。

两人纷纷下了车,往老宅里面走去。

迟屿看着眼前的老宅,爬山虎的残骸还笼在墙面上,顽抗不屈地屹立于此几十年。

掩藏在深处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恍现于眼前。

那时曹曼莉经常带着他来这里玩,一待就是整天。

后来她过世,迟永泉便总是让管家用各种办法哄他来老宅,纾解心结。

“走吧,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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