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霍蔚然抬手摸脸,莫名的有些烦恼。

掌声霍蔚然听到过很多,摇山震海的欢呼声,人潮汹涌,一波接着一波,震耳欲聋的呼喊,霍蔚然已经听到习惯。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简单的夸赞,似乎混着几分莫名的羞耻,让人控制不住的面红耳赤。

做了几个深呼吸,霍蔚然方才恢复情绪,也许这就是对方的手段之一,适时给予一定的鼓励和情绪价值,聪明点的人绝不会落入这种陷阱!

第二天一早,年乐做好早餐,霍蔚然竟然按时到餐厅,吃饭夹菜,目光冷漠,还有些刻意避开眼前人。

年乐没有在意弟弟的小动作,吃完饭后按点出门,走出别墅区扫辆小绿车,精力充足迎接第二场比赛。

此次的对手是位中年男子,来的比年乐还要早些,提前坐在台位上,看见对手一到,立即起身寒暄,还不忘给对面青年一张自己的名片。

年乐接过中年男人的名片,名片中间写着“张远阳”三个大字,主营回收废旧家电。

“不仅仅是旧家电,旧衣服、旧手机我也收,小伙子要是有这方面的需求给我打电话,我专车上门!”中年男人眉飞色舞的介绍业务,注意到周边几个棋手看过来,立即上去勤快的分发名片。

个体户的世界,果真不容易,到哪都得拓展业务。

年乐收好名片,余光扫到旁边台次,地面上正躺着一张中年男人刚刚分发出去的名片,坐在对应位置的也是个中年棋手,身上穿着低奢品牌的衣物,腕间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称得上一句衣冠楚楚,姿态傲然。

张远阳看着地面上的名片一顿,熟练的低身去捡,不看周围人鄙夷或是不屑的目光,下意识捡起新印出来的名片,吹了吹名片背面的灰。

周边几人直盯男人,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接的名片,会不会也是他从哪捡起来的,张远阳忽的意识到这点,捏在手里的名片,瞬间成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我家亲戚似乎有台旧冰柜。”清润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张远阳抬头看过去,只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正微笑看着自己。

“张老板,麻烦你再给我张名片。”

“行行行!”张远阳立即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新名片递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将之前那张落地的名片,忍着内心的不舍,扔到一边的垃圾箱里。

周边几人目光挪开,张远阳坐回自己的位置,再看眼前替自己解围的青年,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好感。

“这名片,是我姑娘给我设计打印的。”张老板压低声音,眼中带着分笑,“我姑娘学的就是平面设计,挺吃香的行业。”

年乐面带笑意,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名片,点了点头。

“你这小伙子人真不错,我都不好意思赢你了。”张远阳“嘿嘿”一笑,兴奋的搓了搓双手,年乐一眼看到男人指腹上的棋茧,轻一抬眉。

以前常年下棋的人,拿棋的位置会磨出茧,还曾有人通过看对方手上的棋茧,来判断对手的实力,但现在自从有了网络,大家都是点鼠标或者触屏,棋茧反而变的少见,整个会场里,磨出这么厚棋茧的,恐怕也没有几人。

“以棋会友,张老板尽力就好。”年乐心神微凝,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琥珀色眸子澄澈。

“第三届弈心杯,第二轮预选赛正式开始!”主裁判中气十足,张远阳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按下棋钟。

年乐第二轮抽到先手,开局星小目,对白棋星小目,年乐指尖黑棋落下,小飞挂白棋星位,张远阳一尖夹,年乐黑棋利落一跳,下出常见的ai套路。

“年轻人,看到我的棋茧,欺负我不上网是吧。”张远阳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分笑,“只可惜,我有个好闺女,不仅给我下了软件,还给我找了不少棋手和ai对战的视频。”

当年围棋ai一出现,就给围棋领域带来巨大的冲击,对于职业棋手而言,毁灭性尤其严重。

在深深痛恨过ai后,更多棋手开始利用ai,把ai当做跳板,将围棋引入更高的层面,尤其现在的年轻棋手,受ai影响更大。

但ai也有其劣势,尤其是遇到复杂的局势,会很难判断一些棋子的潜在价值,并且缺少风格和创新,张远阳盯着棋盘目露精光,抬手将棋局支配的更为繁复。

但没想到大叔也是常学常新。

年乐露出抹笑意,指尖夹黑棋落左下星位小尖,棋势依旧稳沉。

两人驻在左下开始厮杀,张远阳手夹棋子,看着棋盘面色沉重,眼前的年轻人下棋的手法竟然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即便在这么复杂的棋局中,他依旧积极主动,有几手棋甚至比ai还要离奇而精准。

两个小时过去,张远阳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怪圈,看眼时间甩了甩头,想再重新审视棋局,隐隐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这边,回头看却也发现不了什么。

整整四个小时,在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后,张远阳有点脱力的坐在椅子上,抬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之后的数子和签字都有点恍惚,对面人都走了,张远阳还回忆着刚刚的棋局,直到有人拽了拽自己衣角。

“叔叔你好。”一小女孩站在张远阳面前,压低声音小心询问,“叔叔你赢了吗?”

“没有。”张远阳简直一把辛酸泪,这年轻人简直不讲武德,把自己下的一愣一愣的。

“叔叔你什么水平啊?”小女孩拿出个本本来,准备记录。

“业余七级。”张远阳抹了把脸,“要不是我年龄大了,我绝对能去考职业!”

“叔叔加油。”雪琪朝眼前的叔叔做出个加油姿势,往前走了几步准备离开,却突然想到什么,拿着小本本又退了回来。

“叔叔,能问一下你输了多少目吗?”

张远阳伸出手,做出个非常六加一的手势。

“七目?”小女孩低头记录。

“输了六目半。”张远阳有点有气无力,隐约感觉对方明明能赢自己更多,但最后数出来,确实是这个目数。

看着下班高峰期的人流,年乐蹬着小绿车,知道自己距离和霍蔚然说好的饭点,已经迟了半个小时。

之前说好不会饿着他,但今天战线拖的确实有点长,回去多给他烧一个菜,看看能不能让这个叛逆弟弟忽略时间问题。

年乐几乎是快步赶到别墅,输入临时密码开门,只听厨房方向隐约传出响动,过去一看,霍蔚然正单手将一碟肉片倒入锅中。

肉片进锅的瞬间,油花飞溅,年乐看到一团火焰瞬间从锅口冒出,伴随大团白色的水蒸汽,直冲天花板。

几乎没有犹豫,年乐上前一把拿起锅盖快速盖住炒锅,关闭天然气,回头一手打开水龙头,握住霍蔚然手腕,将他被油溅到的胳膊放到流动水下。

霍蔚然下意识想抽开自己的手,却被身边人握的更紧。

“别动。”年乐稳住呼吸。

“要多冲一会。”

第6章

冰凉的流动水,迅速带走手臂上的热量,只有手腕处,是被对方紧握的温暖。

热油飞溅、蒸汽涌出时,霍蔚然注视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有什么东西会从中飞跃而出,跨过烈火,冲入胸腔。

肾上腺素快速上升的感觉,霍蔚然已经很久没有重温过,短暂的恍惚后,便是胳膊上的冰凉,紧握的手腕,以及加速跃动的心脏。

不知道年乐是什么时候回来,霍蔚然下意识想收手,却被握得更紧。

“别动。”

对方的声音依旧温润,声线平稳,没有面对突发事故的慌乱,也没有对始作俑者的控诉不满。

“要多冲一会。”

眼前人颈间带着些薄汗,是匆忙赶来的证据,他脖颈处皮肤透白细滑,像是上等的岫玉。

心跳仍旧没有放慢速度,霍蔚然清楚这不是心动,是肾上腺素分泌的作用,会让呼吸加速,心跳加速,皮肤发红。

曾经在赛道上飙到二百六十码,也有同样的效果,但身体逐渐习惯后,就需要二百八,三百,三百五,三百八,最后到了赛车的极限,欲望却没有尽头。

自来水“哗哗”流过霍蔚然的胳膊,年乐看了眼旁边的锅,发觉它不再燃烧,缓缓松了口气。

弟弟就这一条胳膊能用,再伤了就是雪上加霜。

虽说当时答应室友,不让他弟弟饿死就好,但其他意外,能避免是最好不过。

年乐握着霍蔚然的手腕,抬眼去看当事人,霍蔚然对上那双琥珀色的温润眸子,快速侧脸,耳廓毫无察觉的缓缓升起一点粉红。

一只手做饭绝对称得上高难度,至于弟弟为什么要挑战,年乐隐约觉得,似乎与昨天他独自成功洗衣晾衣有关,并且自己还鼓掌,相当于加助了他的行动。

“帮凶”这个罪名恐怕是逃脱不掉。

冲洗超过二十分钟,年乐关水查看霍蔚然胳膊,发觉上面只剩下几处微红。

“有灼烧感吗?”年乐抬眼询问。

霍蔚然唇动了动,似乎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言语,片刻后对上年乐眸子。

“你握的地方,比溅到的位置更烫,请不要误会话里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描述客观事实。”

霍蔚然语气透出几分不近人情,强抑着心跳和声调,让声线冷淡如常。

年乐闻言刚想松开霍蔚然手腕,却看到他胳膊上残存的水滴,作为伤过胳膊的人,年乐清楚知道,一只手几乎可以擦遍全身,除了那条完好的胳膊。

年乐随手抽出两张餐巾纸,雪白的纸巾还未贴近他,只见弟弟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似乎是抗拒两人之间的亲密接触。

年乐手顿了顿,隔着纸巾,快速去霍蔚然胳膊上的水珠,立即松开紧握他手腕的手。

也不知道这弟弟怎么练的,力气大的惊人,刚刚在水流中挣扎,自己险些握不住他。

霍蔚然之前没有察觉到热油烫到的位置,但被隔着纸巾擦拭后,霍蔚然感觉到被擦地方在发烫发痒。

手腕被松开,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霍蔚然靠近水池,打开水笼头,继续让水流冲过自己的皮肤,尤其是烫痒的地方。

年乐静静看着弟弟把手腕和自己刚刚擦过的地方又冲洗一遍,他似乎很介意自己触碰,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好恶。

年乐向来自觉,别人不喜欢的事就会注意避免,这也是为什么在学校与宿舍其他两人关系一直很好的原因。

现在的环境其实和宿舍无异,并且对方还是户主,看来以后要注意,尽量减少与霍蔚然肢体上的接触。

虽然弟弟差点烧了厨房,但饭还是得做,年乐揭开锅盖,用筷子夹起块肉片,隐约看到上面的血水。

“我从……那层拿的牛肉。”霍蔚然目光微低,示意了一下冰箱的冷冻室,拿过发焦的锅,单手将里面的残余倒入垃圾桶,放入水池,一手拿过钢丝刷,面色严肃。

这种程度的锅放洗碗柜里洗不干净,作为事故过错方,需要承担后果。

“你把牛肉解冻了几分钟?”年乐看着霍蔚然努力刷锅的模样,往里面挤了两泵洗洁精。

霍蔚然盯着锅里的焦黑没说话,动作明显顿了顿,年乐意识到什么,眼眸轻抬。

“你没有解冻?”

“没有。”霍蔚然低头刷锅,声音有些闷。

“那你是怎么把一整块冻肉切成片?”年乐去看切菜板,上面明显的刀痕,已经说明了情况。

他用蛮力“哐哐”剁开的。

年乐努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几乎能想象到这位弟弟单手笨拙剁冻肉的场景。

“冷冻的东西入热油,很容易炸锅失火。”年乐注视着霍蔚然手中的锅,如果没看错,被钢丝球刷的,表面防沾层已经没剩下多少。

霍蔚然用清水冲洗锅,低低“嗯”了一声。

“今天我来迟了,也有我的过失。”年乐看向霍蔚然,“以后你想做什么,不太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如果我在外面……”

年乐摸出手机,打开薇信二维码展示给弟弟。

“加个好友,我们就能远程联系,比赛后我会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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