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恒与小才起了个绝早,他们昨夜就想好,山居三日,今天要去看聚宝山六景之一佛光流霞。
据传晴光丽日初阳东升之后,满天流霞缤纷,掩映照在佛光阁,佛光阁外仿佛披着霞光一般熠熠生辉,这,就是佛光流霞。
所以,看佛光流霞,得绕到佛光阁的南面山上,要摸黑走几段山路。
昨天小才已经跟聚宝寺的小沙弥问清楚了路径。
王恒与小才步出西厢房,青黛色的天幕沉沉罩着,估摸着大约寅牌时分(清晨四点左右)。
别院静悄悄的,刘府众人还没有起身,俩人经过放生池时,见临时搭的经台还在,想起刘府的法会正是第二日。
小沙弥指点的山路很好走,和他二人昨天上午游山的方向不同,从放生池朝南,爬过一个山坡,眼前竟出现了昨日遍寻不得的翠竹林。
再由此拾阶而上向东蜿蜒而去,不消一炷香功夫,爬上一处山崖,往北眺望,此刻晨光熹微,隐约可见佛光阁就在对面山崖上矗立着。
小才靠着山崖朝四周打量,只见尚有石径往东去,沿路行二三丈开外,出现一个古朴的平台,人工雕凿的痕迹很重,周遭遍植松柏,似乎是个观景平台。
北顾主峰,佛光阁似乎近在咫尺,亭台楼阁,无比清晰,俩人相视一笑,小沙弥所说的观景处,应该就是此台。
少焉,东方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霞光升腾起来,绚丽夺目,不久旭日蹦出了半张面孔,眼看就要冉冉升起,却被一层层云雾遮住,转眼,化成灰蒙蒙一片。
又等了片刻,终究不见云破日出,唉,天公不作美,今日是看不成佛光流霞了。
俩人悻悻然原路返回,才走了几步,靠近前方的山崖,被眼前的云海惊呆了,只见山谷间云雾缭绕,翻滚成云海,宛若仙境一般,伴着松涛竹啸,天籁之音,久久方才消散。
半晌,小才愕然道:“难不成这里就是舍身云海?若是有剑侠骑着仙鹤来,就更完美了。”
王恒道:“大约是吧,聚宝山也并不很大,那沙弥只道舍身云海难得一见,不想被咱们匆匆闯入了。”
小才感慨道:“据说佛光流霞易得,却与我们无缘,舍身云海行踪杳然,却被我们一眼撞见,可见,这尘世中的缘分妙不可言。”
漫步下山,少年们眉间的怏然,已经换成了欢喜。
遥遥听到古刹钟声,这一通钟鼓,是早起用斋饭的。
加快了脚程,不久步入别院膳堂,却见膳堂里没甚么人,早饭仍是白粥咸菜馒头,他们将将用罢,刘府管家阿德走进来,坐在一旁,满腹心事的样子。
因是别院,并不算正式的禅寺,不须严格遵守食不言的规矩。
王恒问道:“管家,你府上那么多人,一大早怎么都不见人影?”
阿德强笑道:“王少爷,他们都在伺候太太小姐呢,我家老爷昨个夜里又托梦了,说他还在下面受苦,必要让太太小姐下去陪他。”
“啊?”王恒与小才四目相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刘老爷要让刘太太和小姐下去陪他,这是啥意思?
“不是昨天已经做了法事,诵了一整天的超度经文了?”王恒问道。
阿德苦笑道:“不管用啊。”
昨天聚宝寺的僧人们做法事时候,王恒看了几眼,庄严隆重,像是法力高深的样子,怎么会完全不管用?
这位刘别驾已经入了阴曹地府,竟然还想贪恋室家之欢。
餐罢二人回到西厢房,将日用物事归置归置,梳洗一番,出了别院。
昨日张西如与他们约好,让他二人辰时末(上午九点)之前,仍去藏经阁看书。
途中小才道:“魏先生疏懒,从不拘着咱们读书,张先生严格,不跟着他一起用功,时常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王恒略想了想,道:“这正是咱们的幸运啊,启蒙老师宽松有趣,能让人轻松学习,授业老师渊博深远,才能让学业上一个高度。”
小才颔首道:“从前紫阳书院的先生,不喜欢教书的居多,他们嘴边常常挂一句话,少小不努力,老大作教习,我只当人人都不乐意教书,没想到还有张先生这样的人,教书教出滋味来了,我能跟着张先生做书童,算是走运了,可话虽如此,毕竟游荡快乐,用功读书辛苦。”
王恒讳莫如深地道:“我们都爱游荡。”
说话间,已经到了藏经阁,小沙弥悟明一溜小跑来给他们开门:“张先生早就到了,他今日在三楼。”
沿着木楼梯噔噔噔上楼,只见张西如坐在三楼的蒲团上看经卷,他示意王恒二人自行阅读。
三楼的藏经较为珍贵,二人均将手擦擦干净,方敢翻阅。
辰光过得飞快,聚宝寺中用午膳的钟声早就响起,张先生沉浸在经卷中,竟浑然不觉,王恒与小才也不便提醒。
过了许久,小沙弥悟明上楼来请他们用斋饭,张先生恍然清醒,直道:“饿死了,饿死了。”他怀中摸出一把蒲扇,摇着扇子下楼去。
悟明又请两位随从一起去寺中香积厨用斋,小才赶忙答应了,他朝王恒使个眼色,悄悄道:“咱们也别白来庙里一回,总得看看庙里素斋啥样。”
紧随着张先生出藏经阁,悟明将门户锁好,正要带路去往膳堂,却见一名僧人匆匆走来。
“张先生,有一位叫刘德的人,说是正在寺中做法会的刘府管家,他有紧急的事情要找先生。”僧人施礼道。
“阿德?他人在何处?”张西如问道。
僧人道:“他正等在山门,看上去很焦急。”
僧人在前头带路,王恒与小才暗道阿德管家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却也只得忍着碌碌饥肠跟随张先生出山门。
遥遥望见管家阿德在山门口张望,他岂止是焦急,简直是急得团团转,他见张西如出来,带着哭腔道:“张先生,吃顿饭的功夫,我家小姐拖着太太不知去了哪里,怕是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