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县衙。
各自怀揣着一封武意文书的四人彼此相距三尺,如青松般耸立在卢延山身前。
无不是神情肃穆,一动不动的承受着那道冷峻目光的审视。
“此去郡城,必有险阻。
除东方落凤山外,其余三个方向,任你四人挑选。
本官承诺,无论成功与否。
只要踏出九峰,胡胜、麦青黄、许尚、龙腾野,尔等家人,均列为忠烈之后,余生受九峰县衙照拂,衣食无忧!
此为忠烈文书。
倘若失败,我必命人寻回尔等尸身,落叶归根,厚葬南山。
若成功,凡是我九峰县衙能拿得出来,银钱大药,功法武技,任尔挑选!”
看着卢延山手中的烫金文书,四人的呼吸不约而同的急促起来。
除龙腾野之外,余者都不是官府中人。
胡胜最高,双手沟壑纵横、老茧满布,是知县马夫。
麦青黄最瘦,站时脚尖点地,是卢府家丁。
许尚最老,怀抱一把短柄柴刀,是东城更夫。
龙腾野最壮,腰挎制式朴刀,是九峰狱卒。
四人之中,以龙腾野修为最高,达到了雷音中期,余者皆是初期雷音。
今日之前,这四人甚至毫不相识,全得知县相召,四人才共聚于此。
听卢延山说完,四人神色不一,双眼却都盯着前者手上的烫金文书。
各自都心知肚明,知县如此郑重,甚至事情未办,就已许下了诸多好处,此行,极有可能九死一生!
片刻后,四道黑影从县衙房顶跃出,或是见家人最后一面,或是径直出城。
“这是第三批送信雷音了。”
卢延山站在原地,一身墨色长衫,面色沉凝。
第一批,他从现存的皂快壮三班衙役中挑选出五名雷音好手,走东边官道,绕落凤妖山。
第二批,他动用了真正的九峰底蕴,九峰暗卫!
非雷音不可入的九峰暗卫,掌公输家第二代神火青龙,一次出动六人,走西方,过齐廉江,全程荒野。
第二代神火青龙,燧发火器,以无缝精钢做口,声若雷鸣,一击断山。
雷音掌之,可相隔数里,屠通脉诡魄!
除诡魄之外,诡物中的凶魂厉煞皆非雷音之敌!
这第三批,除龙腾野之外,卢延山另外找了三名平时声名不显、被衙门登记在册的九峰雷音。
“我就不信,区区一县邪教,能有养得出数十头通脉境的诡魄!
即便有妖将天龙相助,三年前清河灭妖,落凤山蛮妖被杀得十不存一,还能尽封我九峰八方不成!”
念及近日所见所历,卢延山只觉胸中有一口闷气难出,当即招手唤枪。
一跃落至院中,不用血气,不顾胸前伤口,三十六式卢家枪法被他尽数打出,一时院内枪芒成片、风啸如泣!
正此时,左虞快步而来。
“大人!城中有诡!”
卢延山收枪而立,直到左虞说完,面上仍无多余神情。
“霍淳?夺血邪功?”
左虞点头。
“取令将刘家武人收押,刘登甲若问,便说本官要亲自审查,看他刘家还有没有邪功余孽。”
吩咐完毕,左虞站着不动,卢延山道:“怎么?还有事?”
吴讳那张虽黑但俊的脸在左虞脑中闪过,只听左虞问道:“那将霍淳打残的吴家小子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吴家,哪个吴家?是我九峰之人吗?”
左虞此前担忧诡祸邪功,却将打残霍淳的吴讳一言带过。
说完后见知县大人似乎成竹在胸,并未多问诡物之事,这才想起那位修为远高于他的吴家小子。
“回大人,那吴讳是南外城铜锣巷中,吴成松吴老秀才之养子。
属下奉命调查薛林海叛逃一事,无意中发现他前些时日曾踏月而归,似乎还背着他的一名受伤表亲。
据当日值守的两名衙役说来,他那表亲住青山县,来九峰省亲途中遭遇蛮妖,这才重伤垂死。
听说翌日薛林海对此极为重视,还亲自去回春堂中盘问吴讳二人,那重伤之人拿出一块紫玉后,薛林海神色惊惶、莫名退去。
岂料问完当夜,薛林海便无故消失了,还请大人恕罪,今日搜寻,属下......”
“你说什么!?”
卢延山忽然惊问出声,骇得左虞浑身一抖,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
连忙重新说了一遍,岂料卢延山对他今日搜寻毫无所获的事毫不关心,反而揪着吴讳与他的受伤表亲问个不停。
“什么!?
吴讳而今不满十五,修为是雷音巅峰!?”
卢延山握着丈二大枪的右手指节泛白,可想他心中是如何震撼。
“撼山拳院、屠星汉、入院至今不过半年......”
听卢延山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左虞心中好不容易才沉寂下去的惊撼再次浮现。
他回来之后就查了吴讳相关的卷宗,那还是薛林海消失之前特意命人准备的,倒是方便了他。
可当他看到吴讳的学武经历时,也是仪态尽失的愣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刻时间。
左虞幼时孤苦,此后得一老头看重,授他奔雷拳法,这才踏上了游侠之路。
受自身见识所限,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世间真的有短短数月便能走完他半生武道的天才存在。
就算有,那也不该在九峰这种偏远贫瘠之地!
此时好不容易在诡物邪功的对冲之下缓过神来,卢延山却又让他回忆了一遍。
“不用猜了,我就是那小子所谓的表亲,你亲去一趟,帮我带句话。”
卢延山正欲接着问,一道数息的逼音成线再次在他耳畔响起,当即会心一笑。
通了,扑朔迷离的事忽然通了!
“顾帆顾大人!
他藏在暗处,见我一连派出三批前往郡城报信之人,这才确定我并未被邪教收买!
顾大人初衷是用灵窍神通解决九峰疫病,途中遭受邪教伏击,身受重伤,被那吴家小子偶然救下......”
卢延山神清气爽!
一位灵窍高手意味着什么,他这个无限接近灵窍境的知县最是清楚!
只要其伤势稍缓,就算不能立马解决诡祸,也绝对能将情况维持在一个能让人接受的程度。
听清顾大人让自己亲自传达的话之后,卢延山抬头向着正北方向轻笑点头。
“走吧。”
对左虞招呼一声,卢延山将手中长枪一掷,自顾出了小院。
左虞呆愣瞬间后猛然回神,连忙迈步跟上。
“连知县大人都亲自去了,吴小子的前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