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讨完撒托加莫尔之后的某一天,瑞尔斯做梦了。
“我们的计划出现了偏差!我命令你去修正它!”
“啊!”瑞尔斯尖叫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自从成为勇者以来,他很少尖叫。
即便是在面对撒托加莫尔的时候,他见识了一切可怖的存在,那些污秽肮脏的攻击,令人作呕的魔法都不能让他退缩半分,他回应的只有充满愤怒的咆哮战吼,从来都不是象征着懦弱的尖叫。
但是现在是个例外,他又一次梦见了曾经让他害怕的东西。
他所惧怕的不是什么强大的敌人,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狂灾。
那并不是他的梦境,而是曾经将神赐留在加兰德的众神之一留给他的预言。
他梦见了一座濒死的山峰,那里是唯一的立足之地,梦境中的他只能艰难地攀附在山峰之上。
昏死的太阳放大了数十倍,毫无生气地将暗红色的光芒遗留在天地之间。没有云,没有水,没有一切多余的东西,只剩下橙红的死寂和铺满大地的活体紫色肉块。
时间在这里已经全无概念,这里唯一还有意义的东西就是腐败。
他想要从山峰之上攀下,下方却没有可以支撑他站立的地方,铺满了混杂着各种器官组织的肉体。
瑞尔斯无比清楚,一旦从峰顶掉下,他就会被那些肉体一样的东西捕获吞噬,成为他们的一部分。届时“瑞尔斯”将会死去,他的意识将被模糊,灵魂会被打散,就连“自我”都无法保留。
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之后,瑞尔斯只会剩下无尽的饥渴和痛苦,然而即便是他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渴望一些什么,到时候就连死亡也是奢侈。
一想到这里,瑞尔斯只能像动物一样紧紧攀附着仅存的山峰,他甚至不能破坏那些铺满世界的肉瘤,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崩坏的存在,他无法破坏已经完全丧失的存在。
幸而这一切终究只是梦,在梦里,神明拉扯着他的视野,他的意识也被带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山峰一样巨硕的存在被托举到天空之上,支撑着他们死气沉沉地身体的是手臂粗细的肉须,对比之下就像是一条豆芽举起了一个死人一样。
那些尸体十分眼熟,瑞尔斯虽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证过,但是他知道那些尸体是曾经来到过加兰德的神明们,他甚至能认出他所崇拜的神明。
战士之神——坎特雷斯。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呈现出和大地上的肉瘤一样的同化,浑身上下密布着不祥的口器和细小肢体,甚至连他身上破碎的盔甲都生长出了漆黑的眼睛和角质尖刺。
坎特雷斯几乎被腰斩,在断口处有一些肉丝连接着他,似乎是在进行本能的修复,即便是那些肉丝上都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
瑞尔斯还看到了其他神明的尸体,数十个神明以各种难以描述的惨状死去,然后被同样的肉须托举着,修复着,被作为这个将死世界的战利品存在着。
他的视角被再一次拉长,让他看到了他难以理解的东西,他的目光被不断升高,高到他从未设想的地步,升入云层,突破大气层,一直到可以目视整颗星球。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因为恐惧而尖叫起来。
紫色的肉块就像是一块生长的霉菌,以加兰德大陆为中心扩散,其他未被探索过的地方虽然还存有几块净土,但那也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整颗星球都被这种腐败活化,星球半死不活的身躯吐出自己败坏的气息,在肉瘤的污染之下似乎痉挛一般抖动着。
他们所居住的这颗星球还只是一个开始,在一些腐化较为严重的地方,有细细的肉须伸出来,一直伸向其他星球,一旦接触到其他星球之后,这种病毒式的扩散还将继续,直到这一场腐败会吞噬掉他能够吞噬的一切。
瑞尔斯突然发觉,在这场灾难面前,他的一切力量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且渺小,就像烛火之于千阳之光。
他原本还看到了一些更加恐怖的东西,但是赐给他启示的神明并没有给他记忆的时间,他的视角几乎被瞬间拖回到垂死的加兰德,拖到了这场灾难的源头。
整个死去的世界里,他看到了唯一的活物,并且瞬间就认出了这场灾难的源头。
疑惑的瑞尔斯颤抖着说出了那个名字:“撒托加莫尔...”
但是撒托加莫尔和他印象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更大,更臃肿,更...虚弱。
似乎撒托加莫尔也被这次灾难吞噬,沦为了灾难的一部分。
不对!
瑞尔斯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似乎是回应着他的发现,他的视野再一次变动,这一次他的视野穿过了覆盖在地面的肉膜,一直深入到地下千米之内,在这里,他终于看到了灾难真正的核心。
地面之下的泥土和石头已经被吞噬殆尽,留出了一个庞大的空室,大到几乎可以把整座米契鲁多山放置其中。
地下有一个倒吊着的人形,比地面上的撒托加莫尔还要巨大,仅剩下半身和撒托加莫尔连接着,他的双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植物根须一样的肉须,以他为核心向着任何地方扩散。
尽管这个人形几乎如同剥皮一样缺少皮肤,癫狂的神情也扭曲了他的表情,让人难以辨认,但是瑞尔斯还是在一瞬间认出了那张脸,他想要大声说出那个名字,但是脑子突然混沌了起来,嘴巴也开始口齿不清,微麻的刺痛感从脚底蔓延上来。
他用最后的意识低下头来看,才发现已经被那些肉须捕获了。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侵蚀,从肉体到灵魂,开始被分离,污染。
为他带来预言的神明也仁慈的结束了梦境,让他从噩梦中解脱出来,他也才会尖叫着从床上醒过来。
他从床上爬起,擦掉额头的汗珠,自己取了一杯烈酒喝下,想要镇定住自己一直在颤抖的身躯。他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对抗谁了,但是他要怎么样才能...
他知道幕后黑手的眼线和信徒遍布这个世界,既然如此,他就不能以太过明显的计划来行动。最关键的是,他要怎么样才能获得那种足以彻底抹杀邪神的力量。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疑虑,他的窗外有一缕黑影闪过,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坎特雷斯之剑,然而黑影一闪即逝,就连气息也消失无踪。
瑞尔斯疑惑之际,他发现自己的写字桌上多出来一张纸条。
“集齐四把神器,唤醒赫米杰然,召集勇者们,我会帮助你。”
即便是这样一张诡异的纸条,书写人也留下了一个署名,瑞尔斯知道那个名字,他曾经在一些皇家秘典当中看到过,这些秘典虽然缺乏考证,但确实记载着一些不会在大路上流通的知识。
他轻轻地读出了那个名字:“布兰妮·托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