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疯！
南嘉鱼看着月夜下的这个小疯子,面不改色说道：“那，吃鱼吗？”
她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他。
莲泉老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哈”大笑。
“好啊！”他朝她笑眯眯说道。
莲泉老祖来到她身旁,随意坐下，手上捧着南嘉鱼递给他的烤鱼,低头小口小口咬着。
南嘉鱼瞧了一眼，心想吃相还挺秀气。
正常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乖乖巧巧秀气可爱。
前提是不发病。
一旁的苏砚见状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方才那个模样的莲泉老祖真是可怕极了！
怪不得三界流传莲泉老祖性子乖戾反复无常喜怒不定，诚不欺他！
没有人问莲泉老祖是怎么回来的，也无人问那些绑架他的人下场如何。
谁都没再提这回事。
许久之后。
“时间所剩不多了。”莲泉老祖开口说道,“明日我们便动身去寻找月华石。”
南嘉鱼看着他，心想你还记得这茬事啊！
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月华石也是南嘉鱼此行的重点,原本她还发愁怎么和莲泉老祖开口,倒是没想到他主动提及了，南嘉鱼顺势就应承道：“好啊！”
次日。
在莲泉老祖的带路下,南嘉鱼、苏砚一行人前往月华石所在之地。
他们几乎是绕过了大半个云英秘境,翻山越岭，走的是无人涉足过的隐蔽之地,这些地方甚至是在地图上都没有标示的,也不知道莲泉老祖是如何知晓这些路径的。
起初他们还能遇见几个人，到后面四周空旷荒芜不见一只飞鸟，天苍地茫只剩下他们三人。
夜深人静之时,远处天与地连成一线,漆黑的夜幕里甚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璀璨的星空。
无数的星子，安静的闪烁。
世界唯剩星辰，余下皆被吞没。
他们恍若是闯入了一个未知可怕的空间，无垠的星空，无边的夜幕，像是一张巨口，吞噬了世界。
孤独、恐慌瞬间袭上心头。
这让苏砚感到丝不适，他转头看去，却见身旁的两人，南嘉鱼和莲泉老祖都是一脸平静如常的表情，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苏砚：厉害了！我的小师叔。
莲泉老祖也就罢了，不知活了多少个年头的老妖怪，自是非比寻常。但小师叔，却能够无视这心灵上的攻击丝毫破绽不显，胜过绝大多数修行多年修为有成的修士。
大多时候，苏砚自觉是了解南嘉鱼的，但有些时候他却无法看懂她。她简单纯粹，又神秘复杂，看似比谁都弱却在很多时候胜过世上绝大多数人。
神秘。
无法看透。
吸引人好奇。
当漫漫黑夜过去，远处地平线升起第一缕破晓之光，晨曦之光冲破黑暗而出，一轮金日跃出地平线，浮空升起。
世界再一次迎来光明。
晨曦之光，破晓之日。
天地冲破黑暗，迎回光明，万物生。
那瞬间的震撼。
苏砚此生难忘，生命之歌奏响，万物在欢唱，万物在生长。
在这一瞬间。
他仿佛窥见了一丝世界的真谛。
“你可知云英秘境是如何来的？”莲泉老祖声音响起。
“怎么来的？”南嘉鱼好奇道。
正兀自沉浸在震撼感动之中的苏砚，听到了身旁两人的交谈声，他回头看去，便见莲泉老祖和南嘉鱼看都没看眼前的震撼日出之景，神色漫不经心交谈着。
苏砚：……
你们就很强！
衬得兀自感动震撼的他好像走错片场了一样。
莲泉老祖并未直接回答南嘉鱼，而是说道：“道有三千，界有三千。”
南嘉鱼听懂了这句话，感谢砚砚的授课扫盲，这是说的三千大道三千世界，三千在这里是个泛指并非真的是三千数字，所谓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
“所谓的秘境便是世界破碎后的碎片坠入其他界，所形成的独立于界外的空间。”莲泉老祖说道。
换言而之，他们如今所在的秘境曾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一部分。
世界破碎之后，碎裂成千万片，这些世界的碎片坠入其他界，则形成了秘境。
每一个秘境，都是一个曾经死去的世界。
南嘉鱼听到这里，不由地的心下一悸。
一股无法形容的难言情绪涌上心头。
这让她有一瞬间的怔然。
“在距今约十数万年前，古龙界有一孽龙盗走了龙族至宝逃往他界，古龙族派出追兵前去讨伐孽龙追回至宝。”莲泉老祖缓缓说道，“他们在云英界狭路相逢，展开了一场大战。”
“正是这场大战，打碎了云英界这个初生的小世界。连天道法则都尚未诞生完全的小世界无法承受古龙之间的战斗，云英界被打碎，其中一块碎片坠入了天问界。”
这块碎片便是如今的云英秘境。
南嘉鱼听到这里感觉到不对劲，她问道：“云英秘境距今不过才几千年时光吧？”
而古龙间的这场战斗发生在十数万年前。
“世界的碎片横穿无数壁垒，于星海之中漂泊，跨越万载时光，方才能坠入另一个世界。”莲泉老祖说道，他看着南嘉鱼，“并非是每一个世界碎片，都能有幸形成秘境。”
“在漫长的跨越星海横穿壁垒的旅程中，每一息都在燃烧它们的能量与生命，若是无法在旅程的终点到达另一个接纳它的世界，那它便会燃烧殆尽，只余下灰烬飘散在星海之间。”
莲泉老祖说道，“每一个秘境的形成，都历经了万载千年的星海漂流，直至遇到另一个接纳它的新世界。”
南嘉鱼听后默然。
一旁的苏砚亦是满脸动容，秘境的形成与本质他是知晓的，但是在莲泉老祖的口中，它却显得那般残酷和美丽。
世界最后的余晖，于废墟中绽放的美丽之花。
星海的漂泊者，一生都在寻找另一个接纳它的世界，为此燃烧着仅剩不多的能量与生命。
看着面前沉默的南嘉鱼，莲泉老祖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无人说话。
他们沉默的继续赶路。
在夕阳坠入山谷，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所吞噬。
月亮升起，星辰闪烁之际。
南嘉鱼一行人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一片漆黑的海。
明月无法照亮这片漆黑之海，星辰的光抵达不了海的深处。
这是无光之海，是吞噬一切希望之地。
太阳曾在此坠入。
跌落无尽深渊，再无日光。
云英秘境内的日与月属于天问界，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光。在其苍穹之上的那片无垠星海，是它曾经漂泊了万年的漫长旅程。
属于它的光早已坠落，日月不复存在，唯有星河永存。
——
南嘉鱼站在海的岸边，遥望着那片无垠漆黑之海。
明月就升起在海面之上，月光却无法照亮这片早已失去希望的海域。
星海高悬苍穹，与其遥遥相对。
一片漆黑之海。
“鱼儿师妹，不怕水吧？”莲泉老祖的声音响起。
南嘉鱼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见过怕水的鱼吗？”
莲泉老祖闻言弯了弯唇角，“那就好。”
“你就守在岸上。”他对一旁的苏砚说道。
苏砚乖乖点头，“好。”
反正他就是个弟弟，但凭大佬吩咐。
“那鱼儿师妹，我们下去吧。”莲泉老祖对南嘉鱼说道，然后走到海岸边，一头潜进了海底。
南嘉鱼紧随其后，跟着潜入了海底。
海面下，亦是漆黑一片。
没有一丝光亮，唯有无尽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意图将她吞没。自海底的深处涌来一股无穷吸力，不断的将她往下拽去，往更深的地方拖去。
这片漆黑之海像一头深渊巨兽，吞噬着坠海之物。
显然，南嘉鱼被它看做了猎物。
越往下，黑暗越深。
就仿佛是一团墨滴在了水里，化开，瞬间染黑了整个水缸。
墨水一样浓稠的黑色。
南嘉鱼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更别提是人。
她早已经失去了莲泉老祖的身影，只是凭借着本能不断的往更深处更远处游去。
就仿佛是那片漂泊在无垠星海的世界碎片，不知前方是什么，不知何处是归处，却一刻不停的在漂泊，朝前进。
永恒的黑暗，无尽的旅途。
漫长的漂泊，无边的孤寂。
深海之下，除我再无他人。
漆黑吞噬的何止是希望，更是心灵。
这片海域，吞噬人心。
将灵魂坠入永恒的黑暗之中，那是光熄灭之地，日月坠亡在此。
——海岸上。
苏砚站在海边岸上，目光看着这片漆黑不详的海域，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也不知小师叔如今怎样了。
莲泉老祖让他守在岸上，这连个鬼影没都有的古怪之地，哪需要人看守。
苏砚心下隐隐有所猜测，莲泉老祖不让他下海，或许是因为……
他的能力不足以踏入这片海域。
苏砚能够感受到这片漆黑之海所带来的不详与黑暗，这绝非常人所能对抗的。
他，或许也不行。
莲泉老祖的决定，无疑是在否认他。
这让苏砚有些不服气，但不服归不服，他还是有大局观的，并没有任性的阳奉阴违跟上去。
主要是没必要，这是属于南嘉鱼的历练，而他不过是个引路人。
如今这个引路的职责换成了莲泉老祖，他早已完成他的职责，如今他所需要做的是等待。
等待他们归来，等待历练的结束。
这是此行，最后一道试炼。
深海之下。
无边的黑暗中，永恒的寂静之下。
时间失去意义。
南嘉鱼早已不知自己游了多久，游了多深，还有多久到达。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一年，十年，百年……
无光的黑暗之中，永恒不变的寂静之下。
日月星辰无法照耀之地，时间消无。
黑暗吞噬一切灵与光。
黑暗之中的南嘉鱼，神色平静，目光清明坚定。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迷惘，唯有平静。
心灵依然如是。
她朝着前方游去，朝着深处游去。
过去的经历告诉她，这个世上没有永恒，一切都会迎来终焉。无论好亦或是坏，结果都在前方等待他们。
所以，不必恐惧，无需惊慌。只耐心等待，那最终的结果。
生与死，明与暗，好与坏，皆不过是必然的结果罢了。
横穿暗与海，渡过光阴长河。
最终抵挡的是——
微弱的光之冢。
起初是一点点微弱却清晰的光点浮现在黑暗之中，随着不断靠近，这些光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亮清晰。
最后，出现在南嘉鱼眼前的是——
一头巨大横穿了整个海底深壑的雪白骨架，长长蜿蜒的龙形之躯，那竟是一头巨龙的骸骨！
而在这头巨龙骸骨之上，生长着无数雪白的像是水晶一样的菱形石头，南嘉鱼所看见的光，正是这些菱形水晶石散发出来的。
它们是海底唯一的光亮，照亮整个海底龙冢。
从始至终脸上神色平静，哪怕是面对试图吞噬她心灵的永恒黑暗都没有丝毫动摇的南嘉鱼，望着海底深壑那头巨龙骸骨，面露惊讶，眼神诧异。
“没想到吧？”
一道声音忽地在她识海里响起。
南嘉鱼回头看去，不知何时，莲泉老祖出现在了她的身旁，一脸笑眯眯看着她。
“在这被吞噬了一切灵与光的漆黑海域的最深处，竟然有此亮如白昼之地。”莲泉老祖对着她弯了弯唇角说道，“这或许便是天道的恶意吧。”
打碎了世界的古龙，死后的残躯保留了那个世界最后的光。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莲泉老祖满脸讥讽。
“我觉得……”
南嘉鱼缓缓说道，“与其说是恶意，倒不如说是奇迹。”
她目光望着前方海底深壑那头巨大龙之骸骨，说道：“唯有生命才能诞生如此奇迹。”
漆黑之海吞噬了一切灵与光，日月坠毁其深处，星光无法抵达。
但在死去的古龙的残躯中，却诞生了最后的光。
黑暗都无法熄灭的光芒。
这或许是它生命之火最后凝结出来的光。
南嘉鱼猜测道。
“这难道不是生命的奇迹吗？”
南嘉鱼看着莲泉老祖反问道。
莲泉老祖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盯着她，“你是这样想的吗？”
“难怪……”
难怪你能抵达这里。
黑暗无法吞噬你的心灵，孤寂无法泯灭你的希望，你的生命之火比一切光都亮，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汇聚在你一人身上。
那光芒在这黑暗之中，是那样的巨大璀璨。
胜于一切。
莲泉老祖深深凝视着她，问出了缠绕在他心底的疑问，“你到底是什么。”
南嘉鱼反问道：“我还能是什么？”
“我当然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