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喜元喜春陪着玉致在怀玉宫偏阁里待着,两人担忧的看着玉致的手,却并不敢多劝两句。

没等多长时间,便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玉致姑娘,皇上让您过去。”

玉致点点头,带着喜元喜春去了乾清宫。

皇上并不在正殿里,玉致被带到了东边的昭仁殿。

昭仁殿里一片静谧,只有小林子带着几个太监候在那里,没看见其他人踪影。

玉致并未四下张望,只静静的等候在那里。

昭仁殿不同于她之前看过的乾清宫正殿那样金碧辉煌,可一样宽敞高大,偌大的宫殿里静悄悄毫无声息,地面上铺着光可鉴人的青色石砖。

石板冷冷冰冰,幽幽的凉意顺着脚踝侵入全身。

玉致没站多一会,就见玄华从外面进来了。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脸委屈的冬贵人,以及微微躬身的曹德安。

玄华想是下朝一会了,已换了一身玄色团云纹暗纹的常服,身形挺拔却偏瘦削,又因面容冷峻严肃,更衬的他整个人都显得阴郁肃穆。

他在殿中央的位置上坐好,这才将目光投到一直静立着的玉致身上,话却是对冬贵人说的:“怎么回事,你现在说说。”

冬贵人捧着手,往前走了一步:“皇上,我见鸳鸯猫儿实在可爱,就想抱抱,可她死活不肯,还让猫儿抓伤了我的手,您看看,都伤成这个样子了。”

冬贵人肤白如玉,手上的颜色也不差。

手背上两道浅浅的伤口印在白白的皮肤上,让人看着就生了怜惜之情。

玄华淡淡的扫了一眼冬贵人的手背,神色并无什么波动:“冬贵人说的可是实话?”

玉致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平平静静的回道:“小猫儿是您的,您自然知道它有多认生,冬贵人要抱,我没有不给的道理,只是猫儿本身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笑容不咸不淡,可以称得上得体大方。

可玄华偏偏就不喜欢这张脸上露出这种笑容来,他眉头一皱,不再看她。

冬贵人瞧着皇上脸上神色,眼珠一转,哀切的说道:“皇上,跟猫儿没有关系,是她硬躲着不让我靠近,还一直推搡我,这才惹恼了猫儿,让它抓伤了我。这伤口现在还疼呢。”

冬贵人面容稚嫩,娇俏的脸上没了明媚的笑容便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玄华目光一沉,冷声对玉致说道:“你推搡了冬贵人?”

玉致看着他阴沉的目光,面上并无惧意,只紧紧的握了握手心,感觉到掌心处再度沁出**来才缓缓开口,“是,冬贵人强行来夺小猫,我自然要护着它不能让冬贵人伤了它,相互拉扯间,冬贵人被抓伤,并不是我刻意为之。”

冬贵人听她当着自己的面居然敢将推搡的实情说出来,不免恼羞成怒,刚要反驳,却听玉致继续说道:“我来自民间平凡家庭,身份比不上冬贵人尊贵,可也是活生生的人,也会受伤。”

玉致面上露出隐约的哀伤,一双盈盈的泪眼直直的看着宝座上的玄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玉致知道伤了冬贵人是不该,可我也想在这宫中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呀。”

玄华原本略微随意的坐在那里,听到她这几句话后,猛然看向她。

玉致泪盈于睫,脊背挺直的安静站在那里,嘴唇微微发白,倔强而坦荡的看着他。

那目光里不含杂质,只有明明白白的悲戚,这悲戚并没有到旁人也觉得伤心的地步,可玄华的心不受控制的一紧。

一样的面容,相差无几的话语,这样的神色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心口发紧,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玄华如墨般的深邃眼眸里情绪翻涌,慢慢染上了痛悔之意。

他目光定定的扼住玉致,透过她的面孔看向了不为人知的记忆深处,只觉得恍惚间,是那人站在自己面前,含着眼泪,满面悲伤的冲自己说道“我也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呀。”

玄华下意识的低声说道:“我多希望你在宫中健健康康的活着。”

他的声音很低,殿里的几人并没有听清。

只有站在离他最近的曹得安听了个明白,多年前的事情他依稀都有印象,这一幕落在他眼里,他暗暗叹了口气。

冬贵人摸不准皇上现在的神情是什么意思,又没听清他说的话,心慌之下,只得继续撒娇:“皇上,您不要听她乱说,我这手上的伤可千真万确是因为她弄的,皇上,真的好疼。”

曹德安察言观色,状若无意的看了一眼玉致,而后惊呼道:“玉致姑娘,您的手怎么了?”

手上的白布早已被鲜血浸透,原先的已经干涸,因为她的用力,伤口重新流出的血液迅速的覆盖了之前的血渍,她的整个手掌都被鲜血湿透。

因为搁在身侧,此时拿开的时候,才发现,连衣裙上都沾染了一抹重重的红色。

玉致看向冬贵人,又淡淡垂下目光。

冬贵人吓了一跳,她也没想到玉致会伤的这么重,见她看自己,忙本能的反驳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也受伤了呀。”

玄华站起身来,走到玉致面前,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他眼中有不易为人察觉的痛意,可更多的是疑惑,探究,审视,又隐隐的带着一种期盼。

太过复杂,太过冷凝,玉致不动声色的由他打量,她知道,他定是在区分自己与锦玉。

在乾清宫的与他第二次见面上,他曾那样细致的看过她,之后对她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衷。

她就明白,长久的等待,长久的不能得到,一方面让他性格越来越阴沉,一方面也让他越来越冷静。

冷静到不会再轻易将别人当做他真正的心爱之人,以前年少的时候尚且那样理智,如今经过多年的沉淀,必然更胜从前了。

宫中那么多相似的女子,只怕没有一个人让他真的将之当做锦玉。

他那么宠爱冬贵人,后宫中至今只有她一人得了封号,有了名分,可这宠爱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有几分深?

玄华细细看了她一眼,眼中慢慢恢复了些清明,视线却依然流连在她脸上。

他看着她眼里隐隐的泪光,语气难得的温和:“不要哭,朕会让你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你放心。”

冬贵人一惊,皇上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心慌的在一旁叫了一声:“皇上。”

玄华侧首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小猫既不喜欢你,你以后便不要再靠近它。今日之事,朕不追究,以后若再发生一次……”

他没说会怎样,冬贵人已吓的花容失色,她自从遇见皇帝开始,皇上一向对她宠爱有加,有时候心情再不好,但她笑眯眯的凑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也会和颜悦色的对待自己。

今天却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只觉得一颗心悬了起来,哀哀的又叫了一声:“皇上。”

如果没了皇上的宠爱,她在这宫中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只怕荣华富贵也要到头了。

玄华不再看她,只淡淡吩咐道:“送冬贵人回宫。”

冬贵人还想说什么,小林子已走过来:“冬贵人,走吧,奴才送您回去。”

冬贵人咬牙狠狠瞪了一眼玉致,不甘的随着小林子出去了。

玉致偏头看着冬贵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心里暗自冷笑,果然,没有人比得过这张脸,他区分的再怎么细致,可当这相似的容颜在他面前流着眼泪时,他肯定会动容,肯定会混淆心思。

多好,他又进一步将自己当做了锦玉呢。

玉致收回目光,对玄华福了福身:“多谢皇上。”

玄华一直看着她,眼中喜怒难辨,良久,才又笃定而低声的对她说了一句:“朕会让你健健康康活着,不会伤你,你信我。”

玉致眉眼低垂,静静答道:“玉致自然信皇上,而且,我也一定会健健康康活着的。”

玄华目光一直锁在她脸上,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清楚分明的看见一抹嘲讽的笑意从她脸上闪过,虽然短促而细微,但他不会看错。

她为什么这样笑?为什么要嘲讽。

玄华心头一跳,那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是了,那人曾在自己解释的时候也曾露出过这样嘲讽的表情来,显然是对自己已失去了信任,才会露出这样直白的嘲讽。

玄华眉心一皱,心中生出异样的悸动来,不由自主的追问道:“你不信我?”

好似面对着曾经的那人,不死心的想要追要一个不再让他心痛的满意答案。

玉致摇摇头,似乎没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只顺从的答道:“我信您。”

玄华的心重重的落下,又变得空空落落了。

不是她,果然不是她,她不会再说出信他的话,

她一向坦坦荡荡,喜欢的时候直白热烈,决裂的时候决绝坚定,这一辈子,她肯定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他,原谅他。

玄华眸中一片黯淡,原本好看的眼里无半点光芒,只让人觉得沧桑深沉,像是沉浸在巨大的黑暗中,没有逃离的出口。

玉致似没看到他眼中的波澜,微微转开了目光。

曹得安看到这幅场景,谨慎的上前来:“皇上,膳房的人来过几遍,现在是否要传膳?”

玉致见状,说道:“那玉致就先行告退了。”

玄华沉默片刻,才点点头。

很快有太监动作麻利的布好了桌子上了菜,玄华坐在桌前,闲闲的吃了几口,没有什么大的兴趣。

他的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玉致站立过的地方,微微皱了皱眉。

曹得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青色石砖上赫然浮着两滴鲜血。

他脸色一变,这等有污帝眼的事他竟没注意到,忙跪下请罪并说道:“奴才这就让人收拾干净!”

很快就有人提来水桶,手脚利落的用抹布擦净了血污。

玄华本就没什么胃口,这下索性搁下了筷子,看着那一处还未全干的地面,想起她鲜血淋漓的手,眉头不自觉的皱的更紧了。

玉致回了怀玉宫,喜元打来干净的水,忙着给她拆下手上的布来。

待布完全拆开时,她与喜春都骇了一跳,原本就看着吓人的伤口此时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细碎的石子儿更深的嵌进了皮肤里去,两人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

喜元不敢再乱动,将帕子一丢,说道:“姑娘先忍会,奴婢这就去请太医院的人过来。”

玉致嗯了一声。

喜元往外走去,刚到门口,跟迎面进来的一个人差点撞了个满怀,她站稳后看向来人,惊喜的叫道:“萧太医,怎么是您?”

玉致闻声看过去,门口处玉树临风的青衣男子正懒洋洋的对喜元回道:“恩,正是我。”

他往里面走着,语气有些不善:“你们家姑娘呢,快点出来。”

玉致猛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朝他走来的高大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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