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
「毕竟是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咱始终放心不下大娃子,你若是愿意,能不能替我去看看大娃子。他叫作尤正直,就是在城里念大学哩。」老婆婆眉目之中皆是忧色,惹得牧不晚连连叹惋。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也算是成全了老人家的一番念想。
得了他同意的老婆婆十分高兴,不再耽搁他时间,轻道了一声早些休息便退了出去,听着响动应该是在收拾屋子。
牧不晚仰头躺在床上,心中却一片迷惘:老人家这般慈祥,大娃子为何会这般毫不留恋地离开呢?
一切的答案只有去到城中才会揭晓,或许,在这一家人的身上,也掩藏着和井神道不尽的关联。
牧不晚暗忖道,意识渐渐陷入了迷糊,接连的战斗加上对陌生环境的警惕让他升起了浓厚的困意。恰逢床榻柔软舒适,他便毫无顾忌地进入了梦乡。
牧不晚很少做梦,这一晚本也不该会有梦境闯入。村中的公鸡一声啼叫将他从睡梦中拉醒,但他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不曾想这一睡却让梦境挤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他的耳朵里,伴随着阵阵寒意,让人忍不住打哆嗦。浸入骨中的寒意让牧不晚不得不睁开眼睛,却不曾想自己已然站在了溪边。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在宽阔河面的另一侧,有一人正背对着自己站着,背影看着十分萧索孤独,衣衫破烂,满身是血。
牧不晚不知道他的来历,故而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那人没有回复,只是缓缓地将身子转了过来,走入了溪流之中。他望向牧不晚的双眼此时正流着血泪,鲜血混杂在溪水之中飘向村子的方向。
他是谁?他受伤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牧不晚心中疑窦丛生,却不敢贸然靠近,那张狰狞的脸庞让他平生了些许胆怯,犹豫不绝间,他的脚步停滞了。然而就是在他犹豫的瞬间,眼前的景象消失了,牧不晚听见了老婆婆的呼唤,让他从梦境之中挣脱,从床上坐了起来。
老婆婆走入房间里,慈爱地唤了一声「小娃儿」,而后将窗帘拉开,好让温暖的阳光射进房间里。
牧不晚有些怔怔然地跟着她走出了房间,院中早已摆放好早饭。不知道老婆婆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但一大桌菜肴摆满了饭桌,看得出来她下足了功夫。牧不晚坐在桌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鸡蛋面条、豆腐花和咸菜,又接过老婆婆递来的玉米粥,指尖传来的烫意让他恢复了几分清醒。
下意识地,他抬眼望向老婆婆,隐约察觉到梦中那个血人的长相好像与她有几分相似。难道说,这个梦境中的人,是老婆婆的亲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最有可能的人就是...
那个据说去城里上大学以后定居在城中的尤正直。
可之前老婆婆分明说过,自己的二儿子去城里看望过,大儿子正好端端地生活着,难道他是在撒谎吗?又为什么要说谎骗人呢?还是说他其实知道真相,只是不想伤害自己的母亲,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想到此,牧不晚喝了一口玉米粥,状似无意地问道:「婆婆,您大儿子在城里定居了,那二儿子哩?怎么这么久没见他露面啊?」
「唉!别提了!」老婆婆听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二啊,他不争气,整天跟一群不学好的混账东西混在一块儿,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老婆婆的语气里充斥着怒火,让牧不晚有些尴尬,他不敢插嘴,默默地喝粥。
过了一会儿,老婆婆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虽然不学好,但人还算是个孝顺的,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不然我真是要被气死。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娃子,不闻不问。」
无法,牧不晚只得安慰安慰她,他无法将自己的梦境宣之于口,在没有找到真相之前,他脑海中的一切都只是无法解释清楚的碎片,贸然说出来只会坏事。
将早饭吃完之后,牧不晚主动收拾了碗筷,又将厨房清理干净。这一切做完之后,他才跟随着老婆婆前往村长家。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村民,大家都很客气亲切,见他一个外乡人也不排斥,还会主动搭讪。
他们对他很热情,驻足三言两语问起他的情况,也有人拿些吃食递到他的手上。看到这些,牧不晚心里暖烘烘的。
他在村庄中转了几圈,发现村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安宁一些,村民也都是淳朴善良之辈,他们都很好相处,没有任何的歧视或者是敌意,让他不禁放心了几分。
村长家位于村子的中心位置,老婆婆敲了两下门,里面便传出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谁呀!这么早来敲门。」
「是我,尤婆子。」老婆婆说道。
「是老太太呀,快进来!快进来!」里面传来了脚步声,随即院门被打开,一个样貌颇为漂亮的农妇挽着老婆婆,将她迎了进去。
老婆婆走入院内,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说道:「你男人哩,这会儿不在家吗?」
「他呀,一大早就出去啦!说是去镇上买东西去了。」农妇答道。
「哦!他还真是忙哩!」老婆婆点头应了一声,又说道,「我昨晚在村口捡到这个外乡的年轻人,他受伤迷路哩,想着能不能喊你男人带着他一道回城里。现在一瞧,倒是不太巧呢。」
「那是不巧哩!」农妇叹了一口气,旋即招呼他们坐下,「你们稍等片刻哈,我这就去烧热水泡茶。」
农妇进入厨房之后,老婆婆和牧不晚便在院落中的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老婆婆的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拄在膝盖上,显得极为稳健。她望着牧不晚的眼神极为和蔼,一如母亲一般充满慈爱。
农妇手脚麻利,很快就端着两杯滚热的茶过来了,她笑眯眯地说道:「二位快尝尝,这是我早上刚从山上挖来的野菊花,味道香醇,你们赶得巧了,倒是有口福哩。」
牧不晚从未尝试过这所谓的野菊花,道了一声谢之后便捧起茶杯。
牧不晚刚把茶杯凑到唇畔,就感觉一股刺鼻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令他胃里一阵恶心,险些吐了出来。
不对劲,为什么水里有一股鱼腥味?这股味道牧不晚太熟悉了,正是井村里水的味道。
老婆婆看他表情痛苦,慌忙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牧不晚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喝得太急了,口舌被烫到了,不妨事。」他转而看向农妇,「大姐,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碗凉水,我被烫得有些厉害。」
女人闻言,不敢耽搁半分,连忙转身进了厨房,端出了一碗凉水:「这是早上刚从溪里打的水,甘甜得很,你快喝两口。」
果不其然,只是将碗稍稍凑近,牧不晚便闻到了浓烈的腥臭之味。再联系早上那个奇怪的梦境,要说没有问题根本就不可能了。
看来他现在所在的时间点已经处于村子的变异中期了,通过这里他没有办法追本溯源找到原因,不过至少一些信息碎片可以被他发觉到。
象征性的抿了两口,牧不晚将水碗放在桌子上,听着两个女人聊着村中的八卦。她们说话的语速很快,说的又是方言,让牧不晚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不过好在她们说的都是些不相干的家常,牧不晚也索性不费心去倾听了。
直到正午时分农妇将最后一个菜端到桌子上的时候,门外才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农夫的耳朵敏锐,一脸欣喜地将门打开,牧不晚没想到自己抬眼一望,居
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门外的这个男人,居然是老村长!
眼下的他,现在不过才而立之年,穿着一套灰色的短打,脚上踏着一双布鞋。他一头黑油油的短发,一看就知道经常在田里劳作。
他身材高瘦,皮肤黝黑,身形壮硕,看起来很有威严的样子。
他见到牧不晚之后,也是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哎呦喂!这是谁,脸生得很啊,不是我们村子里的吧?」
他的语气十分平和,没有丝毫架子,也没有了井村里的鬼气森森。
牧不晚笑着回应道:「您好,我是外乡来的,昨日受了伤,迷路来到此地,是尤家老婆婆救了我。今日前来拜访,本来是想着能不能请您捎我一程,回到城中。不曾想,来得不是很巧。」
村长哈哈大笑着说道:「确实不巧哩,下次再去城里我得是十天之后了,你要是不着急,要不就将就在咱村多待两日。若是赶时间的话,我想想办法就是!」说完之后,他转过身朝农妇吩咐道,「小红,去给他们俩沏一壶茶来。」
「这会儿都要吃饭哩,喝什么茶?都洗洗手过来吧,瞧瞧我的手艺。」农妇笑嘻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