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印鉴 “你把我家阿蛮,娶了吧。”……

入夜。

赵莽服下心腹赵韬送来的汤药, 在屋内打坐调息片刻。

灰败的脸上却仍迟迟难见血色,只稍一使力,便不受控制地惊喘不止。

赵韬生得虎背熊腰, 一身黑色短打,明显的练家子装扮,瞧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并不老辣。

可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已是随赵莽入京的三十名赵氏暗卫中、如今唯一的“活口”。

听得屋内喘声不止,他不禁面露担忧。

“不若……末将托人去信宫中, 寻那陶朔来为王爷诊治一番?”

赵韬思忖片刻, 试探道:“他的医术,想来是信得过的。”

何况那姓陶的若非得王爷相救、领进上京, 何来今日的风光日子。

如今在太医院谋得高位, 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 难道不该感念他们平西王府的恩情?

赵韬恨恨咬牙。

王爷被囚府上这段时日,起初那陶朔被秘密派去北疆, 来不得也便罢了。

如今回京也有半年多, 竟连个信也没来过, 遑论露面帮忙。这姓陶的也忒没良心。若不是顾念此人医术高超, 日后或还有用——

年轻的脸上藏不住事, 恨意, 杀意, 都明晃晃地写在面上。无须多问, 一望便知。

赵莽看在眼里, 不由皱眉,沉声道:“不必。”

“可是王爷……”

“他如今已入了‘那位’的眼,看不上我平西王府小小的一亩三分地。请了他来, 那药也喝不得。”

昔日功高盖主、不可一世的平西王,如今声音里却满是无可奈何的疲意:

眼下这上京内外,太多人盯着他的这条命。他赌不起。

只是,若不强撑着这最后一口气,把要交代的事办完,他亦实在无颜去见地下那群先走一步的兄弟,也……无颜去见顾离。

阿离。

不过念及这个名字。

想起那早已在记忆中朦胧的面庞,五脏六腑,竟顷刻间如火焚般痛意难止。

赵莽眉头抽动,伏倒床边,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赵韬见状,骇然变色,扭头便要去寻府上医士,却被身后人嘶声叫住。

“站住,莫再惊动旁人,”赵莽沉声道,“去青芜苑看一眼,阿蛮可回来了?”

“小姐她日落时便已回府……”

一提起自家这位金贵的大小姐,赵韬心中便叫苦不迭。

可瞧着赵莽神色骤冷,一张森严的黑面覆了寒霜,便是难掩病气,气势同样逼人。

他终是叹息一声,面朝床榻跪下:“那时王爷正在调息,末将轻易不敢打扰,而且,”他原就浓密的两道眉毛,此刻愈发皱成两条显眼的毛虫,扭捏了好半会儿,方才低声道,“而且,小姐是哭着回来的。”

他自幼便跟着赵莽学武,算是赵家半个义子,这么多年看下来,更比谁都清楚,赵明月是赵莽心头的一块肉。

从前在辽西时,别说真掉眼泪,便是光打雷不下雨、假模假式地一张嘴,无论她犯了多大的事,到最后,也总是轻轻揭过不提。她说东,便往东,她说西就往西。

除了军机大事外,这赵家的里里外外,大事小事,什么不由得她来?

赵莽就这么一个女儿,早已说定,日后的一切都是她的。

是以,驻扎在辽西的一十万赵家军,亦人人都清楚:谁要是娶了他们赵家这位千金,便是赵家军未来的大统领。

王爷病成这样,他哪里敢把大小姐那哭得跟天塌了似的、梨花带雨的情状说给人听?

“哭了。”

果然,赵莽失神般喃喃自语着,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赵韬只恨自己嘴笨又藏不住事,想从旁安慰两句、都不知从何说起。

正手足无措间。

却听赵莽似哭似笑,又幽然低叹一声:“哭了,哭了就好啊——”

哭了就好?

赵韬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表情一瞬怔忪,僵在原地。

赵明月却正是在此时哭着跑进院中,推门而入。

见赵韬傻呆呆站在父亲床边,只觉这木头无趣又晦气,当即凄声道:“你滚!”

她声音已哭哑,精神气却仍十足,一手指向门外,“我与阿父有话要说,你滚出去,不许偷听!”

赵韬哪敢驳这位大小姐的意,与赵莽对了个眼神,当即应声离开。

走时,还不忘把门带上,把院门锁好,领了众仆在院外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屋中,一时只剩下赵莽与赵明月父女两人。

赵明月哭得两眼肿若核桃,抽噎不止。

赵莽自是心疼,伸手轻拍床榻,示意她坐下说话。她却不依。

反而双膝一软,径直跪下,把今日受的委屈一一说来,又将留了通红指印的腕子递给父亲看。

“魏弃,他不愿来也就罢了,却还这般折辱女儿,简直欺人太甚!”

赵明月哭道:“他甚至命人向陛下检举揭发,害得陛下将阿治急召入宫……方才,方才阿治找了人来传话,说他日后再来不了了!唯一一个能陪女儿解闷的人也没了!连咱们王府周围那些讨人厌的锦衣卫,眼下也增了数倍不止……”

她说着,膝行到榻边,望着满面愁容的父亲,美目盈盈,泪水如洗。

“阿爹,那疯子恨毒了女儿……他分明是在报复我!他是在报复我啊!”

报复她昔日的见死不救。

报复她曾在怒火熊熊中、伸手添的那一把柴。

如今的平西王府,与昔日荒草丛生的朝华宫又有何区别?难道,真要把她困死府中,他才顺心、才满意么?

赵莽看着女儿单薄背脊颤抖如风中枯蝶,知她确受了此生从未有过的莫大委屈,一时心痛如绞。

却仍只能强压住喉口腥气,轻声宽慰道:“那七皇子本也配不上你,”赵莽说,“阿蛮,你更看不上他,何苦一直让他围着你转?趁此机会,断了来往也好。”

“可是阿治至少还愿意来看我!”赵明月尖声道。

少女坐倒在腿上,纱裙席地,止不住地呜咽:“而且,只有他,他愿意替我向三哥传话。三哥如今拒了与解家女的婚事,他的正妻之位,本就是留给我的,偏偏这时出了事,偏偏要这时……”

她越想越气,也越想越恨。

只觉老天作弄,心下凄苦不已。

“不。”

赵莽却无奈摇头,定声道:“阿蛮,三郎亦不是你的良配。”

“阿爹!”

赵明月身形微僵,悚然抬头,瞪大一双通红泪眼:“你、为何连你也这么说。你先前明明答应过我,你说过会为我考虑,让我嫁得如意郎君,安稳一世……”

“如今的世道,谁活得安稳?便是九五之尊、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尚且夜不能寐,不得安宁,”赵莽苦笑,“阿蛮,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父女二人如今的处境?”

他言罢,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想扶女儿起身,却又被满脸不可置信的赵明月猛地挥开。

“你撒谎!你不过是为了吓我,你又撒谎!”

她说:“我们迟迟不归,便是消息传不出去,可赵一他们也不是傻的,发觉不对、迟早会发兵上京。如今、如今我们困于府中,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何况我们有二十万大军!一十万!阿爹,上京能押住我们,却轻易杀不得我们。再不然,你……”

她的声音突然抖簌起来。

眼神也变得飘忽,几乎不敢直视病榻上的父亲,只低头盯着被自己手指揉皱的裙角不放。

许久,方才小声喃喃道:“阿爹,其实,只要你让一步,你让三哥娶我,你把赵家军的印鉴给三哥……”

她是赵家女儿,她嫁给谁,赵家军未来便归谁。

而三哥是陛下最看重的儿子,是未来的储君,她迟早要嫁人,嫁给三哥,两相欢喜,有何不可?

陛下不过是忌惮他们赵家的兵权,又觊觎辽西之地,可阿爹老了,病了,迟早,这兵权都是要交出去的。交给自己的外甥,给自己的心上人,又有何不可?

赵莽看着眼前的女儿,久久抿唇不语。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困得人呼吸不得。

纵然赵明月习惯了在家说一不一,也不由地,害怕今日这般沉默的、令人看不透的父亲。

可——她更害怕这看不到头的苦日。

心跳如擂鼓间,少女紧咬下唇。

泪流干了,不再哭了,便又摸索着拉过父亲冰冷的手,“阿爹,”她说,“阿爹,女儿只是怕,女儿不曾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你就成全了女儿,好不好?我少时便心慕三哥,他十五岁便在军中历练,赵一他们也会甘心认他为主……”

话音未落。

“阿蛮,”赵莽却忽的打断她——声音平静,语气近乎凄清,他沉声说,“从前阿爹只觉得你年纪尚小,不懂事。可原来,你早已什么都懂……亦什么都明白。”

赵明月一怔。

心底如滚油沸腾,她怔怔抬起眼睛,“阿爹,你在说什么?”

“你与你姑母太像了。”

“……”

“你们啊,你们皆是这般女子——”

赵莽说着,颈边的青筋颤抖不止。

可他终究没有甩脱她的手,也没有舍得对这个如珠似玉、自幼受他宠爱至今的女儿说半句冷语。

只是在许久的沉默过后,轻轻反盖住她的手,“阿蛮,若你不是我赵莽的女儿,”他说,“或许可择一良婿,恩爱终老。从前,爹也是这么想的。”

“阿爹……?”

“可是阿蛮,你忘了。赵一的女儿,前年刚嫁与陈副将。我们上京时,他的外孙女儿尚在襁褓之中,生得玉雪可爱,他每日抱着外孙女儿,看起来简直不像个将军,倒像个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寻常老翁。还有赵五,昔年行军打仗,他的妻子被敌将所俘,惨遭□□而死,他此后再未娶妻,四十岁那一年,方才抱养了一孤儿,那孩子如今不过四五岁——”

“阿爹!”

赵明月听得糊涂,心里却莫名鼓噪不安,忽的开口打断他:“为何说起这些?赵一赵五曾随你出生入死不假,可他们能过上如今的安生日子,还不是托得你平西王的名头?难道他们过够了好日子,如今便忘了你待他们的恩义么?!主公被困,他们难道不该誓死来救?!”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快。

到最后,几乎是怒斥起来,满面惊惧。

却见赵莽冷不丁低头,重重咳嗽数声。

那手心明晃晃的血渍,几乎灼痛了她的眼。

“……”

她看在眼中,一时哑然。

只觉喉口像哽了一块石头,上下不得,呼吸都痛。

痴痴坐于榻边,心头席卷而来的无助、无奈、无言,令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亦哀哀褪去,犹如重病之人般面若金纸,唇齿抖簌。

赵莽说:“阿蛮,你要嫁,只能嫁给一个能护得住我赵家军,护得住你的人。三郎做不到,你比谁都清楚。”

“不……”

“三郎若是做得到,若是真的受皇帝器重,北疆之战,便理应由他领兵。可是,结果你已看到了。”

赵莽的语气平静而残酷:“他受制于人,不下于如今的你。娶妻尚且做不得主,未来又如何能护你于羽翼之下。便是娶你,也不过是为了我赵家那一十万大军,娶你做镇宅的虎符。他真正待你如何,你心中难道不知?”

“……”

“他如今尚不知男女之情,一心掌权,尚能对你存有几分敬重关爱。可来日,若他真的遇到心爱之人,以你的脾气,又岂能与那女子和平共处——到那时,你当如何?”

女儿若嫁给魏骁,也许相敬如宾得一时,可这强扭的姻缘,却迟早有决裂之日。

或许,正如观音奴那怪梦所言,这姻亲结成,便是一切噩梦的开始。赵莽想。

他要为她找一条退路,也要为那二十万赵家军寻一个足够信服的“靠山”。

这便是为什么,分明可以让魏治一人去请,他却偏偏要赵明月乔装出府,亲自将那魏弃请来。

明知请不到。

明知会闹出大动静——

可他正是要让这动静翻天,让端坐于龙椅上、与自己斗了半辈子的那人知道,是他,要见魏弃一面。

到那时,便是魏弃不想来,迟早,魏峥也会逼那少年来见他一面。

而他如今还强撑着一口气,便是为了等到顾离的儿子,来见自己这最后一面。

赵明月望着父亲沉凝的眼,身心如坠冰窖。不由地,又落下两行泪来。

可这一次,赵莽没有轻拍她的肩安慰,没有退让——更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阿蛮,”他只是说,“你是赵家女不错。可你身后的二十万赵家军,从不是你的踏脚石。他们打了半辈子的仗,早已累了。就让他们……安享晚年吧。”

“让他们,也有个山靠,有个路走,安生地,活过这一辈子吧。”

魏弃于半月后的一个深夜,踏入这座死寂无人般、静得落针可闻的平西王府。走时轻手轻脚,未曾惊动朝华宫中、睡得正熟的枕边人。

夜色漆沉。

赵韬将他引至赵莽面前,不放心地望了一眼自家主人,在其眼神示意下转身退去。

屋内陈设简朴,唯独浓烈的药味近乎呛鼻。

卧榻之上,男人瘦得只剩一把枯骨,两颊深凹,已见迟暮之气。

见到他,那浑浊的双眼中却仍是浮现一丝难掩的惊喜。

赵莽手扶着床边、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仍试了几次皆不得法,累得气喘如牛。

魏弃在旁冷眼看着,问:“何故执意见我。”

赵莽没有回答。

男人满头大汗,两臂青筋暴起,一心撑起自己衰败的身躯。足足半刻钟的功夫,他终于勉强半直起身,靠在床边、咳嗽不止。

唇边见了血。亦浑然不觉,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心满意得的淡淡微笑。

只不过很快,那笑便随着他开口的动作而掩去。

“半年前,顾华章来见过我,”他说,“他把当年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我的病,便是从那以后开始发作。想来,心气已折,所剩时日无多。”

“……”

所以呢?

魏弃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眸子敛着,血气与冷意都往里收得几乎看不见。

赵莽却看出他沉静表情底下的不耐,干裂的嘴唇扯出一道自嘲的笑意。

半年多了。

百余个日夜,他该悔,该愧,该恨该怨的事,早已翻来覆去,在这天光无尽的日子里想了无数次。

是以,如今真正面对想致歉、想补偿的人时,心情反而平静得无可复加。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他自会咬碎了、嚼烂了,永远地吞进肚子里,黄泉碧落,若真还能再见顾离一面,他愿长跪千年向她忏悔。

“是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面对着眼前的少年——望着那与故人七分相似的容貌。

终究,却只有挤出颤抖的一句:“阿毗,我也对不起你。”

可笑如斯。

“王爷多心了。我与王爷不过几面之缘,既无恩仇,也无亏欠,何来的对不起?”

魏弃淡淡道:“人之生死有命,万望珍重。只不过,若只是要道一声‘对不起’,倒不必千方百计叫我多走这一趟。”

不如早些死了,到地下去陈情。

为何还苟延残喘到今日?

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就想偿还昔日的血债孽债,未免想得太好了。

“还是说,王爷想听我说一句‘无碍’?”

魏弃说着,忽的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天真无辜意味。

恍惚一派温柔。

“好罢,”他说,“那便,无碍。我母妃去时,七窍流血,疼得厉害,满头是汗,把舌头都咬破了,还不是让我活下去,不要记恨,不要报仇,若是她在这里,想必也会……原谅你的。”

赵莽一愣。

魏弃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面上显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说话的语气,越发温吞而轻柔:“王爷见过中鸩毒而死的人么?那毒药,总是要先把人折磨一番才会死的。可她到临死时,仍不愿说一句重话,只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若是有机会,能寻到平西王……”他说,“她大概觉得王爷会施舍好心,为她的幼子解围吧?可惜,她总是将这世道想得太好。”

“一些做不得数的旧交,在王爷这般富贵滔天的人物眼里,早都忘得一干一净。更何况,与你那金贵的妹子,与你珍宝般宠爱的女儿,与你的家族、你的兵权相比,她算得了什么?她只不过是个背你而去的轻贱之人啊。”

魏弃叹了一声:“但她却还是那样相信你,到死仍然记挂你,所以我想,纵然如此,她还是会原谅你的。是不是?”

“……”

“王爷,你说是不是?”他问。

赵莽没有应声,却早已在急促的呼吸之间泪流满面。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以为顾离负他,却从未想过,昔日人人轻贱的顾家马奴,被人以重罪陷害入狱,为何能在严刑拷打下保全性命,只判了一道流放的罪名。

他以为顾离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弃他,可从不敢去想,观音奴跪求他将江山拱手相让,魏峥用尽一切手段逼他屈服,唯独那位宠冠后宫的丽姬,从未用旧情旧恩要挟于他,哪怕如履薄冰,哪怕朝不保夕,她从不曾要他来为她付出,不愿做他通天大道上的“阻碍”。

而他,明知她有难言之隐,明知她或有不得已的理由,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在选择的天平中,微妙地偏斜于另一方——

可顾离,真的掏出心来等过他啊。

在火烧半边天的顾府断壁残垣下,她等过;

在初春的上京,她绣着那血红的盖头,等他拍马而归,娶她过门,她等过;

哪怕在凄冷的深宫,在她细嫩的双手因冬日浣衣长出冻疮、因劳作而磨出厚厚的老茧时,她仍然盼过、等过他。

可他在做什么呢?

等他想起她的好,明白这一生的错过和亏欠时,一切都已迟了。

若是顾离投胎为人,此刻,也已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有了新的一生一世。

他欠她的再还不了……连说来生,都只是虚妄。

魏弃却仍是如宽慰,如“安抚”一般,温声向他说着:“无妨。”

“她总是会原谅你的。这声对不起,说给她听,王爷,她会听的。”

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死的理由?

赵莽欠的是顾离,不是他魏九,他受不起平西王的这声“对不起”,也看不起这个男人的软弱与自私。

语毕,少年拂袖而去——

“本王如今,手里还攥着辽西的兵,一十万赵家军,只听吾之号令。”

一道苍老的声音,却遥遥从屋内传了出来。

“我把赵家军的印鉴交予你。”那声音说。

每说两个字,便咳嗽不止。可终究是断断续续的,说出了那最后要“交代”给他的话——

“你把我家阿蛮,娶了吧。”

“……”

魏弃脚步一顿,于暗色中停住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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