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所吟这首诗,虽文辞并不华丽,对仗亦不工整,其中却散发出一种凛然之气,哪怕读书并不多的项弘,听完这首诗以后也感觉有些热血沸腾。
事实上,这首诗乃后世开国太祖所做的一首剥皮诗。
所谓剥皮诗,就是在原本已有的诗词上,通过稍微改动进行二次创作,太祖除了这首剥皮诗以外,还有另外一首: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太祖擅长借诗咏志,辞藻虽不见得多么华丽,却往往通俗易懂且大气磅礴,能够让人产生深深的共鸣。
项弘看着坐在池塘边洒脱的周琦,不禁有些失神。
两年前,他因犯了事带着母亲逃难于此,刚刚来到相县就被当地游侠儿勒索,这些人说是游侠儿,其实就是乡间流氓、混混罢了。本就拮据的项弘自然不肯交钱,于是和那些游侠儿大打出手,仗着过人的体魄与武艺,很快就将五个游侠儿全部打翻在地。
不过强龙难压地头蛇,几个游侠儿很快便纠集了十几人,带着武器来找项弘麻烦。
项弘若只孤身一人,就算打不过也能从容退去,奈何还有行动不便的老母在身旁,只能咬牙与这些人对峙,甚至心中发狠想要夺了武器杀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年仅十五岁的周琦出现了,主动替项弘向游侠儿们赔罪,不仅掏钱赔偿了那些受伤的游侠儿,还大摆宴席请他们吃饭喝酒,才了解了这段恩怨。
游侠儿们之所以给周琦薄面,还是因为其祖父乃乡啬夫,这个时代皇权不下乡,所以作为乡间吏员的乡啬夫在本地也颇有名望。
周琦不仅为项弘母子二人解围,还将自己这家已经废弃的院落借给他们居住,两年时间分文未收,就连官府每年做人口登记、收取赋税之时,都是周琦替他们隐瞒。否则依照他们流民的身份,早就被驱逐了。
自那以后,周琦不仅与项弘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还与游侠儿们有了不错的交情。
池塘边,刚刚因为吟诗还有些清醒的周琦,被冷风吹了一下,顿时感觉酒意上涌,踉踉跄跄差点站不稳栽倒进池塘里。好在项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将其扶住。
“少主,少主,你可在此地!”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声音。
周琦晃了晃脑袋,转头看着项弘,有些疑惑的说到:“听这声音,好像是周固啊!”
项弘重重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外面喊道:“阿玉在这里,门没关,汝且自己进来!”
只听得“嘎吱”声响,周固已经急匆匆跑了进来,对着周琦焦急地说道:“少主,国相领郡兵至,已将家中团团围住,恐来者不善!”
周固年岁与周琦相仿,是卖身到周家的仆役,从小与周琦一起长大。至于他口中的国相,乃沛国相王吉。
汉代推行郡国并行制,郡直属朝廷管辖,封王之国称王国,封侯之国称侯国。其中郡守乃郡中最高长官,国相乃封国最高长官,二者职位等同。如今之沛国,就是沛王刘琮的封国。当然,这个刘琮并非断送了荆州基业的刘表之子,乃沛幽王刘荣之子。
听到沛国相领兵围了自家宅邸,周琦浑身一个激灵,酒意都醒了几分,急忙问道:“可知他为何来此?”
项弘也是脸色凝重的看着周固,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沛国相王吉,那可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在整个沛国境内,其名可止小儿夜啼,上至世家豪族、下至平民百姓,闻其名者无不胆寒。
沛国相王吉领兵围了周家,就好比后世省级一把手亲自领兵把一个乡二把手家给围了,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周固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摇头道:“我刚从外面做事回家,远远看到有郡兵围住府邸,被邻人拉住才知是国相领兵至。我不敢回去,直接就跑来此地寻找少主。”
周琦闻言心急如焚,当即厉声喝道:“随我回家!”
这个时代的周琦早年丧父,身为乡啬夫的祖父将其抚养成人,二者关系十分亲近。周琦穿越过来与之相处三年之久,再加上融合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自然也继承了这种亲情。
所以他在得知自己祖父可能会有危险以后,才会不管不往回冲去。
项弘目送二人匆匆离去,并没有直接跟着,反而先回屋内拿出所有储蓄,将其放在老母身前,而后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眼中泛着泪水,道:“阿玉待孩儿以恩,孩儿当报之以义。自古孝义两难全,若儿一去不回,还请母亲原谅孩儿不孝!”
项母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抚掌大笑:“吾儿如此,真不愧乃项氏后人也!汝且去,休要挂念于我!“
项弘闻言不由涕泪横流,再次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返回自己屋内,从床榻下面拿出了一柄刀,就朝着周家所在位置追了过去。
周家府邸距离乡间集市并不算远,当周琦带着周固跑回家中之时,看到周家府邸旁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很显然,这些人并非自愿围观,乃是附近居民被郡兵强制聚集而来,众人皆战战兢兢,显然是在畏惧国相王吉。
周琦拨开人群,看到祖父并无大碍的站在门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被五花大绑强行摁在地上。
这对夫妇周琦叫不出名字,却看着有些眼熟,显然是居住在附近的百姓。就在他疑惑两人为什么会被抓的时候,忽然感觉肩膀一沉,转头望去,看到了略微有些喘气的项弘,将右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把刀收起来,莫要轻举妄动!”
视线下移,周琦很快就发现了项弘乃是提刀而来,虽然心中涌过一道暖流,却仍旧轻声叮嘱。
沛国相王吉带过来的郡兵有四五十人,还都披甲执锐,纵然项弘勇武过人,亦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此时若贸然亮出武器,反而可能凭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