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虎收了宋清池银子,答应让她跟着衙差的灶吃。
随队的厨师手艺一般,但流放路本就苦难多舛,有一口新鲜热食已是天恩浩荡。
曾虎押送过不少流放犯人,这些人大多分两类——一朝失势却不想承认现实的富家子;本就是贱民出身因为各种原因变成罪奴的下等人。
前者大多看不起他们,有那审时度势低头也多神态高傲;后者普遍畏首畏尾,麻木冷漠。
很少有人像宋清池一样,明明都要被流放了还能嘻嘻哈哈捧着银子来跟他商量讨口热饭吃。
曾虎觉得新奇,不由多注意宋清池两分。越留意,他越觉得此女不凡。
面对家族断亲,寻常女子怕不是早就哭晕长街,跪求不要。但宋清池却能在极短时间内找到家族弱点,利用言论逆转局势,还成功从宋侯管家手中坑下一辆马车。
马车是好东西,他想要,她自然留不住。
曾虎不少手下都蠢蠢欲动想抢,那些跟着她的豺狼亲属更不必说。
曾虎冷眼旁观——这次可不是只靠口舌就能保下的东西了。
但面对这些恶狼,她突然放弃诡辩,暴力通关,一拳碎石也打碎了所有盯着她的视线。
经过这些事,曾虎无比确定此女非凡,现在虽龙行浅滩,但一朝遇水,她必能凭风借力,重回九天。
只是从前怎么不曾听过京中出现了这么一位奇女子?
曾虎一边暗中命人打听宋清池以前的事情,一边起了暗中结交的心思。
因为这一两分的好奇心,他主动接了给宋清池送饭的活。
但他看到了什么?
这些流放罪人不知悔改还联合暴动。
他看他们是真的想造反,非要挨个诛九族才能老实。
毫不留情取了马鞭挨个抽了一顿,直将这些人抽的神色萎靡,哀叫连连他才收手。
有曾虎镇压,鞭挞在身,这群乌合之众很快做鸟兽散。
沈降微松口气,对曾虎道:“多谢大人。”
曾虎虽是最低级的衙差,甚至上不了战场,但他也有一颗征战沙场的心。
对于沈降这位曾经的战神现在的废人,他惋惜大于厌恶,摇头道:“职责所在,不必放在心上。”
沈凛则有些好奇:“曾大人来找我大哥有事吗?”
曾虎愣了一下,发现他误会了赶忙解释:“我不是来找王爷的,我是来找王妃的。”
他晃了晃手中提着的草编提篮对宋清池道:“今日灶上吃的肉包,我给王妃带了一些。”
有吃的了!
点心到底不能当饭吃,宋清池的身体经过双系异能改造,对食物的需求本就比较大,她迫不及待从曾虎手中接过肉包,不客气刮分了一半,另外一半她准备分给她看比较顺眼的沈万临。
咦,那小屁孩儿去哪儿了?
宋清池找了许久才在沈清清身边看到正摇头晃脑和沈妗妗说话的沈万临——
“你过来干什么?”沈妗妗偏头哼他:“你现在不是和宋清池那个坏女人一国,难道你是替她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沈万临对妹妹的傲娇早已习惯,娴熟顺毛:“我们可是亲兄妹,我跟你才是一国的。”
百试不灵的套路今日却失效了,沈妗妗并没被哄好,她看起来更生气了:“呵!哥哥的嘴,骗人的鬼。你跟我一国还帮她说话?不想理你,你走。”
沈万临挠挠头,求助看向沈清清。
沈清清也有些生儿子的气,偏头当看不到。
“咕——”
沈妗妗肚子突然饥鸣。
沈万临眼睛一亮,又掏出了那块被摔在地上的糕点献宝似的递过去:“妹妹饿了?快吃,这个可好吃了!”
“你!”沈妗妗脸皮薄,看见那块害她丢人被针对的糕更加生气,眼泪顺着双颊落下:“哥哥大坏蛋!”
沈万临呆了呆,手忙脚乱安慰:“哎呀,你怎么又哭了,你别哭呀。”
“你也要跟她一样羞辱我?”沈妗妗恨恨瞪向沈万临,觉得哥哥真的变了,他变成了宋清池的爪牙走狗,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没,没有呀。”沈万临叹了口气,小包子脸上添上几分忧郁,小大人似的叹气道:“我要是想羞辱你干嘛还给你吃的?我不如把它踩烂喂蚂蚁,反正饿的又不是我。”
沈妗妗哭声一顿,沈万临抓抓头,表情苦恼道:“妗妗,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现在是流放犯人,不是王府贵子了,你懂吗?”
他从地上捡起黑面馒头递到沈妗妗面前,又道;“如果不是舅母机智,从娘家要到马车,马车上又装着吃食,她还善良的愿意分给我们,难道你真的要吃这个?”
黑黑的馒头上有两个浅浅的牙印,沈妗妗小脸通红偏开视线——她才不会说她偷偷咬过,只不过没咬动而已!
而且这和饿肚子没关系,她,她就是单纯好奇是她的牙硬还是馒头硬而已!
沈万临并没有注意到牙印,他拿着馒头邦邦敲地,不一会儿就敲出一个坑,愤愤道:“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吗!这才是真的羞辱呢!”
“可我从来没吃过掉地上的东西,她若真想分给我食物,为什么不取一块新的给我呢?”沈妗妗语气没了愤怒,多了几分哀怨与不理解。
“唉。”沈万临看着自家不食烟火的傻白甜妹妹,总觉得这个家没他得散。
他可真是太难了!
“舅母要点儿东西多不容易,又是骂人又是撒泼还用上了威胁。”沈万临语重心长:“她废了那么劲弄来的食物,你说扔地上就扔地上。换位思考,是你你不生气吗?”
沈妗妗沉默了。
“妗妗,夫子教你的《悯农》是怎么说的?”沈万临突然严肃,倒真有几分长兄风范。
沈妗妗也不闹脾气了,她怂怂道:“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注1)”
虽然时下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世家女也只用通读《女德》《女训》《女诫》。
但沈降继承王位之后对小孩儿教育这方面十分上心,定下家规无论男女及笄前都要跟随府中夫子学习。
沈清清是比较传统的女子,她不敢反驳大哥命令,却暗中教育沈妗妗只用学好《女德》《女诫》《女训》就好,还大肆鼓吹读书无用论。
沈妗妗本就不是个爱学习的,在她娘的放纵快乐教育下更无法无天,天天上课小书看不停,根本无心学习。
沈万临戳了戳她的脑门:“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注1)’
农民播种辛苦,丰收更不容易,一年四季都面朝黄土底朝天种出来的食物多数还要上交到贵族手中。我们从前不用辛苦就能得到粮食,取之容易,弃之不可惜,但现在若我们还不懂得珍惜粮食,怕是真就离死不远了。”
少年声音晴朗,语气却无比沉重,听起来怪怪的。
偷听许久的宋清池勾了勾唇,她就说她只看沈万临这小屁孩顺眼吧。
走过去一巴掌盖在脑袋他脑袋上,呼噜呼噜将他呆毛揉乱。
宋清池笑道:“小小年纪别总把死不死挂嘴边,多不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