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五毒教”三个字,慕容白和那女人都是脸色一变。
五毒教,南疆本土江湖势力的龙头老大,南疆十万大山的共主。
“当家的!”女人喊道,“出来看看,这个小家伙知道我们的身份。”
屋子里,一个赤裸上身古铜肌肤的男人慢慢悠悠的走出,看着李心安,神色有些凝重。随后讶异的瞥了一眼慕容白,道:
“避蛊丹?”
慕容白点了点头,想不到眼前这人居然能一眼看穿自己服过避蛊丹,果真是五毒教的的高手。
男人转身进屋,道:“进来说话。”
张权留在了外面,慕容白带着李心安进去,把他放到一张椅子上,打量着屋子的布局。
屋里很暗,如今正是正午,太阳大好的时候,他们却紧紧拉着窗帘,不让阳光照射进来。屋里除了桌椅板凳床锅碗瓢盆之外,便都是他们养的药草,将整个屋子浸染的一股药香味。
男人一屁股坐在李心安的对面,一言不发,沉闷的看着二人。
女人贴心的给两人端来了茶水,慕容白瞥见她先前往茶杯里面放了一些粉末。此刻接过茶杯,蹙着眉头,有些犹豫。
李心安倒是毫不顾忌,仰头灌了进去。
“好茶!”guxu.org 时光小说网
李心安抹了抹嘴,“南疆的滇红茶果然是好东西,我师傅不喝酒的时候就爱喝这个,可惜市面上没有卖的,要想喝到只能远赴南疆。”
“小心有诈!”慕容白传音道。
女人推了丈夫一把,似是斥责他闷着不说话,男人被妻子推搡着,只得开口道:“你放心,我们没做手脚,茶是好茶,放的是抑制蛊虫的药粉,没有诈。”
慕容白一脸惊愕,不由自主的问道:“您能听到我的传音?”
“修为高深者自然能听到修为远逊于他的人的传音,这位前辈是二品高位的实力,比白木头你高一个位阶,更何况这是五毒教用蛊的高手,身上自然带着蛊。”李心安说道。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只小飞虫从他的耳朵眼里面爬出。他又指了指慕容白,道:“你身上带着我的蛊,我能清楚的知道你在想什么,说什么。”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蛊?慕容白不知道,他骇然的审视着自己,但找不到一点儿蛊虫的踪迹。
李心安懒洋洋的道:“别找了白木头,这位前辈的下蛊手段不知道比昨天那个玩儿死人的高明多少,他没有恶意的,不然我们还能活着?”
听到李心安的话,这对南疆夫妻顿时色变,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女人柔声道:“这位小兄弟来此是为何?既然知道我们夫妻的身份,为何不向大唐朝廷揭发?”
五毒教被中原武林定为邪教,大唐朝廷与五毒教也是势同水火,死在五毒教手中的大唐人不计其数,而踏足中原的五毒教众一经发现也会引来江湖和官府的全力追捕,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李心安笑道:“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为何要揭发。况且五毒教里也有好人,大唐江湖也不都是正人君子,二位心慈人善,来到长安城十几年未有异动,安分守己,不是残忍嗜血的五毒教众。”
“说回正事。”男人开口道,“你中了蛊,想让我们帮你,对不对?”
“前辈说的没错。”李心安点点头,“我中了南疆蛊师的陷阱,现在以内力封住心脉,现在还能活六个时辰。想想长安城中,只有二位前辈能救我了。”
“我们为何要救你?”男人反问道,“我与你素昧平生,对你的身份一概不知,你却这么清楚我们的底细。这位小兄弟吃过避蛊丹,我五毒教的避蛊丹只有极少流传大唐江湖,你们到底是谁?”
李心安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慕容白见状连忙扶住他,李心安拱手道:“血衣堂堂主李心安,见过二位前辈!”
慕容白一起行礼,“慕……血衣堂,慕容白。”
他现在已经答应李心安加入了血衣堂,自然要用这个名号。
“你是血衣堂的人?”男人双瞳猛地收缩,从椅子上站起,在四周的花草中瞬间飞出几十只蛊虫,围绕在李心安和慕容白身边。
女人按住男人的肩膀,道:“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
男人冷哼一声,“血衣堂堂主,没想到是个小孩,至于这位,慕容山庄的少主,大唐武林的少盟主,居然也加入血衣堂了,二位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用不着找我一个小蛊师来帮忙吧。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两位的忙,我帮不了。”
“别啊前辈。”李心安哭丧着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不能见死不救哇!”
终究还是女人心软,那女子斥责丈夫道:“你忘了当初发过的誓了?行善积德赎罪,怎么到这儿就不做数了!”
男人沉闷的道:“我当然没忘,可……”
他瞪了一眼两人,道:“一个血衣堂,一个慕容山庄,都与五毒教有血仇,你们可知道?”
李心安点点头,“开元二十年,血衣堂派人潜进五毒教,盗窃避蛊丹药方,引得五毒教倾巢而出,另一名暗探趁机纵火焚烧五毒教总坛,大火连绵一月不息烧死五毒教众七十八名。同年冬,调集大军入南疆围剿,杀死五毒教二百六十七名教众。”
他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慕容白随即道:“天宝九年,慕容山庄抓住一名五毒教众,逼问出五毒教总坛的位置,随后召集大唐江湖一品高手二十四名入南疆,杀死五毒教圣女及全部四位副教主,重伤教主,传言他在半年后死去,传位于圣子。此役,五毒教一品高手死伤十八名,二品不计其数。”
男人点头道:“不错,看来二位记得倒是清楚,五毒教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却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而且从未招惹过血衣堂与慕容山庄,我没有办法救助一个与五毒教有着血海深仇的人。”
他盯着李心安,“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血衣堂在你们大唐江湖也是声名狼藉,当年为何要对付我们五毒教?”
李心安苦笑道:“不是血衣堂要对付五毒教,是朝廷要对付南疆。当年,血衣堂效力于李林甫,一切是李林甫的筹划,恶名却让血衣堂承担了。”
“李林甫?”男人想起这个今年年初才过世的奸相,似乎确有传闻,血衣堂是为李林甫效命的。
“那你一个小孩子,不过初入二品的实力,又为何能当得上血衣堂的堂主?”
“因为我是李林甫的儿子。”
男人女人一脸震惊,这个消息无异于当初听到他们五毒教总坛被攻破。
慕容白看着被震惊的无以复加的夫妻二人,心想当初自己恐怕也是这个表情。
“其中的缘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因为这个,我当上了堂主,并且效力于皇太孙李俶殿下。”
李心安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前辈不愿意出手,那么李心安也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说罢,他顶了顶慕容白,示意他带自己出去。
慕容白一脸惊讶的脸看着他,传音道:“你不要命了!”
李心安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作势要往外走,果不其然,女人伸手拦住了他。
“孩子,你先坐下,血衣堂与五毒教的恩怨是上辈子的,与你无关。”女人安抚着把李心安按回椅子上,随即眉头一蹙,训斥丈夫道:
“尤桑,你没完了是吧,这个孩子中了人蛊,分明就是他们干的,我们为什么来长安你忘了?监视他们是我们的使命,现在他们出手就说明已经死灰复燃了,这个孩子是我们唯一能掌握的线索了,你不救我救!”
妻子的唾沫雨般落在南疆汉子尤桑的脸上,丈夫抹了一把脸,无奈的道:“救,救,我就是试一下他们,尼娜你去准备一下,待会我给他取蛊。”
慕容白看着这大反转,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就因为妻子骂了他一句,这位前辈就决定救人了?
“我说了,这两位前辈没有恶意的。”李心安看着不解的慕容白,笑道:
“自打喝下进门的那杯茶后,我就感觉五脏六腑舒缓了不少,你没中蛊没感觉,我却是受益匪浅。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两位前辈看出了我所中的蛊,并且已经决定救我了。先前说的话,只是试探而已。”
“臭小子倒是心思颇多。”尤桑冷哼道,“这么多的心眼怎么这么不小心,能中了人蛊?”
“敢问尤桑前辈,人蛊是何蛊,南疆十二蛊中并没有此等蛊术。”李心安问道。
“南疆十二蛊,只是南疆最为基础的十二种蛊术,虽然其中金蚕蛊情花蛊也极为稀有,但是毕竟能养的出来。而南疆有三种蛊,不管是草药还是毒虫,都无法养成,要养出这三种蛊,只能用人!”
“人?”
“没错。”尤桑点头道,“用的是活生生的人!”
“尸蛊、人蛊、长生蛊。这三种蛊极为歹毒,每一种蛊都要耗费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也因此被五毒教列为禁术。”
“三蛊之中,尸蛊可操纵尸体,人蛊可夺人心智,使人变为活死人,听命于蛊师。长生蛊从来没有人养出来过,因为养长生蛊,用的是孩童。”
“十二岁下,三千六百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多年之前,南疆曾出现过一个邪恶教派,叫做长生教,养的,就是长生蛊!”
尤桑叹道:“长生教的出现使整个南疆陷入了恐慌,十万大山,每个寨子都有孩子被掳掠而走,两年的时间,在南疆几乎看不到十二岁下的面孔。五毒教花了一年的时间找出长生教的地点,以当年那一代圣子圣女和两位副教主死亡的代价,将这个邪恶教派屠戮殆尽。但是有一些长生教的余孽因为外出掳掠孩童没有被杀,躲过了这一劫。他们远赴大唐,隐姓埋名,意图重新养长生蛊。五毒教只得派出教众跟踪铲除他们,我们夫妇二人就是其中的人。”
慕容白大为震撼,不仅仅是尤桑所说的长生蛊和长生教有多血腥,还有五毒教的做法。
“难道说,那些在大唐江湖露面的五毒教众,都是来铲除长生教余孽的?”
尤桑看着他,摇了摇头,“这些人的身份只有教主和圣子圣女知道,我们也不清楚,这些年被你们杀的五毒教众,可能是那些人,也可能不是。”
慕容白走到尤桑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尤桑前辈,我代慕容山庄,对五毒教表示歉意。大唐武林,对不起南疆!”
尤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们杀我们的人,我们也杀你们的人,彼此手上都沾了血,只恨自己杀的不够多,不够狠。”
慕容白紧紧攥着拳,尤桑说的没错,现在大唐江湖对五毒教空前绝后的痛恨,对每个五毒教众都是杀之而后快,慕容山庄也是。
五毒教众近二十年在江湖上露面的次数的确是多了起来,但仔细想想,他们确实没掀起什么风浪,不知道他们是还没有动手就被剿灭了,还是来执行铲除长生教的任务的。
大唐江湖,真的做错了吗?
慕容山庄,真的做错了吗?
尤桑打断了他的思考,“李堂主,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中了人蛊的。”
“前辈,我之前说了,血衣堂现在为皇太孙李俶殿下效力。我与慕容白误入了一起私盐案,发现与宰相杨国忠有关联。杨国忠是太子殿下的敌人,也是李俶殿下的政敌,我们便想着抓住这个私盐贩子——铁旗门门主宋远峰,以此来扳倒杨国忠。”
“但是宋远峰却被人灭了口,杀他的是蛊虫。我便调查了血衣堂以往对长安城中蛊师的资料,发现他们会在一个特定的时候去一个地方。派人跟踪之后发现,那个地方是永和坊。”
“永和坊?”尤桑眼中精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后道:“你接着说。”
李心安点点头,“之后我与白木头去了永和坊,调查之时却被一个人拦住,那人竟是死去的宋远峰,现在想想,他就是中了尸蛊。白木头被蛊虫缠住,我给了他避蛊丹,自己被蛊虫所袭,一个足有拳头大的蛊虫飞到了我的脸上,之后我就神志不清了。”
“那就是人蛊。”尤桑说道,“人蛊寄养在尸体之内,以尸蛊为食。”
李心安叹了口气,“可惜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那个真正的蛊师,我们从头到尾就好像被人戏耍一样。”
尼娜走了过来,说道:“已经布置好了。”
尤桑站起身,道:“跟我过来,给你取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