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他们的阴谋已经浮出水面,等我们告诉殿下,明后两天应该就能把他们彻底剿灭了!”
李心安平复下激荡的心情,说道:“全大哥,这些案宗我想要带走,有没有问题?”
“带走案宗?”全万仇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大堆,道:
“这么多你怎么带的走?”
“捆成两捆,我和白木头扛的动。”
全万仇面露难色,“在京兆府,不论是案宗还是文书,要想带出去,必须有京兆府尹或三省六部的批文,没有批文谁也带不了,这是钱世昌定下的死规矩,我也没办法。”
“又是钱世昌。”李心安没有紧皱,“这位京兆府尹怎么看起来和我们处处作对!”
“凑巧罢了。”慕容白叹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我原本想把这些案宗拿给尤桑尼娜两位前辈看看,但现在既然行不通,那也没办法了。明天去找二位前辈,如果他们在永和坊查出了长生教的地点,那我们就通知殿下调兵围剿,如果没有……只能慢慢查了。”
“可你哪儿还有时间慢慢查,十天时间只剩下三天了!”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永和坊掀个底朝天。”李心安苦笑道。
“现在我的脑子完全是一团浆糊,本来要调查是谁杀死了宋远峰,却中了蛊。请人解蛊,又牵扯出了长生教!现在五百多个被他们掳走的孩子就在我面前,我却又没了多少时间!两件事没有一件办成,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废物……”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只觉脸上干涩难忍,浸出的丝丝汗水早已将灰尘牢牢地粘在了上面,三个人都是灰头土脸。
“全大哥,我们先告辞了。”
李心安抱拳告辞,全万仇“嗯”了一声,嘱咐道:“一切小心!”
他将二人送出京兆府衙门,望着李心安和慕容白消失在黑夜里。全万仇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只觉身心俱疲。
他终究是老了,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有比他更年轻,更优秀的年轻人去做比他做过的更伟大的事情。
寒风吹来,全万仇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有些冷,裹了裹衣服,抖抖嗖嗖的转身进去了。
全万仇不知道的是,几乎在他转身进去的同时,京兆府内的屋檐上窜出一人,向着李心安两人离去的方向掠去。
李心安与慕容白在街角分别,约定好明日卯时慕容白来找他。
他没有先回客栈,而是去了尤桑和尼娜的住所,但只见屋子一片漆黑,房门紧紧的掩着,二人还没有回来。
李心安心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妙,尤桑和尼娜去了近乎一天,居然还没有返回,实在是不正常。
他动身返回客栈,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一时间怎么也睡不着。
他脑海里不断有一个疑问,还是那个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杀死宋远峰的蛊师,究竟是谁?
……
第二天卯时,慕容白如约而至,敲响了李心安的房门。
蒙在被子里的年轻人翻了个身,两只手紧紧的抱住头,想借此来减弱那阵急促的烦人的敲门声。
见屋内迟迟没有动静,屋外那人或许也是忍不住了,一脚踹出,将房门踹开。
李心安浑身一震,意识瞬间清醒。
放在他身旁的“白虹”化为一道流光斩向来人,转瞬间却被人一脚踩住。
“我的好堂主!”
慕容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咬牙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白木头……”李心安看着慕容白,呆呆的眨了眨眼,随后一拍脑门,反应过来。
“卯时了?”
“卯时三刻,我在楼下等了你许久,见你迟迟没有出现我才上来找你,你怎么还在睡觉!”
李心安看着咬牙切齿的慕容白,讪笑道:“忘了,忘了……”
他麻溜的下床,穿好衣服,洗漱干净。
“昨晚我和你分开后去找了一次两位前辈,但他们似乎还没有回来。”
李心安招呼慕容白下楼,从掌柜的那里拿了两个火烧,递给慕容白一个。
“两位前辈有危险?”慕容白接过火烧咬了一口。
“不知道。”李心安摇摇头,“两位前辈说过,他们此次前去只是探听消息,能不和长生教的人交手就尽量不交手。但他们去了一天还不回来,只怕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两个人走出客栈,向尤桑尼娜二人的住所走去。两个地方相隔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让李心安放心的事,他们的门现在开着。
“看来是没事了。”李心安笑道。
尤桑从上面探出头,居高临下看着两人,面色有些虚弱。
“上来吧。”尤桑说道。
李心安和慕容白对视一眼,迈步走上楼梯。
尤桑一脸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李心安环视房间,只看到他一人。
“尤桑前辈,尼娜前辈呢?”李心安出声问道。
尤桑没有答话,悲悯的看向两人的卧房。
李心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们用来给自己取蛊的那个房间,房门紧紧关着。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忙问道:“前辈,尼娜前辈……可是遭遇了不测?”
尤桑点点头,“中了蛊,我给她取了出来,接下来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心安眼神凛然,问道:
“前辈你是二品高位的蛊师,有什么人能在您眼皮底下伤到尼娜前辈,难道长生教里有一品的蛊师在?”
“不,没有,但却有五名二品蛊师,还有十八名中了人蛊的大唐江湖高手和二十几个被尸蛊操控的死人。”
尤桑眼帘低垂,道:“那日,我和尼娜如你所说,找到了永和坊后的那片破败街道。当时已经日出了,我本打算藏身在那儿,等到晚上再行动。但尼娜却说兵行险招,不如就在白天溜进去寻找。”
“我被她说动了,以为白天长生教的余孽会放松警惕,于是便带着尼娜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我们化妆成乞丐,在这个贫民窟里好显得不那么扎眼。白天里面不少人都出来活动,我们也很容易隐藏自己。”
“但令我们奇怪的是,里面的人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我想他们搭话,他们也不理睬,直到一个人主动来找我们。”
“我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人身上有蛊的味道,这是只有在蛊虫身边待了一年的人才会有的味道。他问我,你们有没有引师,这是南疆独有的叫法,引师就是教导蛊术的老师,我知道已经摸到长生教的边了,就回答我们没有,是自己仰慕而来。”
“那人便让我们跟他走,我们于是兴冲冲的跟了上去,他把我们引到一处院子,让我们自己进去。”
“那处院子很诡异,我能清晰的感知到里面有很多蛊虫,但我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总坛,有蛊虫很正常,于是也没多疑,带着尼娜就走了进去。”
尤桑脸上涌现出浓浓的自责,他抓着头发,两眼通红。
“我没想到,里面不是他们的总坛,而是埋伏!”
“我们刚一进入院子,外面那个人就把院门关上,从外面锁死。我察觉出不对,刚要离开,就有两名蛊师从暗处袭来。”
“他们自然不是我和尼娜的对手,但那两名蛊师却操控着二十几具被尸蛊附附身的尸体,他们从屋子里冲出来,嘶嚎着向我们扑了过来。”
“我没和你说过,中了尸蛊的尸体会毫不疲惫,行动不会有任何阻碍,相反,他们会比常人更为敏捷迅速。最可怕的是,哪怕你把他们斩成两半,他们残破的肢体也会继续攻击你,直到你被咬成一堆烂肉。要斩杀他们,只能杀死他们体内的尸蛊。”
“但尸蛊体内寄宿着大量的蛊虫,除了保护尸蛊之外,对我们也是个不小的麻烦。我们此次旨在打探消息,本身就没带多少蛊虫在身,二十几具,我们应对起来也是很吃力,尼娜甚至放出了自己的本命蛊。”
“我们斩杀了十几具尸体,心想我们行踪已经暴露,还是尽快离开的为好。但是身后的院门被人打开,又是三名蛊师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带着九名中了人蛊的江湖高手来围杀我们。”
“中了人蛊的人,意识不会被蚕食,但身体却会被蛊虫控制,完全听命于蛊师。他们会滥杀无辜,欺师灭祖,杀死自己的全家,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但无能为力,连死也做不到!最重要的是,中蛊之人的修为不会有任何退步,相反,因为人蛊的原因,他们还会受到人蛊的反哺,实力上升一层。”
“那九人之中,有三名二品中位,六名二品初位,我们陷入了恶战。我和尼娜被他们分割了开来,我应对人蛊,她对付尸蛊。”
“也正因为这样,我救援不到她,本来应该被我圈住的人蛊蛊师突然抽身遁去,现身在了尼娜身边。尼娜避之不及,被他打伤,种下了蛊。”
“那是癫蛊里的绿毒蚁,几乎是中之必死的蛊虫。我发现时尼娜已经昏倒了,我拼尽全力冲到她身边,抱起她要带她出去。那些蛊师们自然拼命阻挡,最后我杀了他们其中三个,逃了出来。”
“我藏身于一户人家,打昏了他们,用我的本命蛊给尼娜取蛊,花了整整一夜,她方才有所好转。”
尤桑叹道:“我最终,也没能找到他们的总坛到底在什么地方。”
“没关系的前辈,谁也料不到他们会看破您的身份,尼娜前辈安全就好。”李心安道。
“他们能看出我的身份,只怕是对方有实力不弱于我的蛊师在。”
“长生教的实力这么强吗?”
“当然不弱,长生教全盛之时,风头都盖过了五毒教,南疆不少一品蛊师都加入了其中。他们虽然最终被剿灭,但留一两个传人在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慕容白开口道:“两位前辈既然无功而返,那我们还是找不到长生教的总坛,也就谈不上剿灭。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李心安沉吟道:“不行的话,我去找殿下,请他调兵将永和坊挖地三尺,我就不信找不出来!”
“不可!”慕容白果断摇头否决。
“你取蛊的时候张权曾来过,说李俶殿下因为调兵包围铁旗门的事情被杨国忠参了一本,牵连到了太子。太子殿下一病不起,现在李俶殿下一肚子火找人发泄,你现在去了,恐怕不用再等三天就要掉脑袋了。”
听到慕容白这个消息,李心安一脸痛苦,欲哭无泪。
“完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尤桑突然说道。
“前辈有办法找出长生教的总坛?”慕容白一脸惊喜。
“既然我们自己找不出来,那让他们的人带我们进去总不难吧。”尤桑说道,“我今晚再去一次,抓个长生教的人,逼他带我们进去。”
李心安打断了他的话,“前辈不可!您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短时间内不能再动武,照顾尼娜前辈才是正理。”
“不过尤桑前辈您的话倒给了我一个点子。”李心安脸上泛起一丝阴险的笑容。
“我们不能主动出击,但是可以守株待兔啊。”
“守株待兔?”慕容白和尤桑都是一脸疑惑。
李心安解释道:“长生教的目的是掳掠孩子炼长生蛊,而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大动静,就说明长生蛊还没有炼成,而他们掳掠孩子的行动也不会停止,还会持续。今天,明天,他们都会动手。”
“你是说,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在那里等着长生教的人送上门就可?”
“正解!”李心安笑道。
“太不现实!”慕容白否决道,“你要知道,长安城几百万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有多少!即使长生教在这里盘踞了二十多年,符合他们条件的孩子还是多的数不清!你要怎么找!”
“每个孩子出生,生辰八字都会记录在册,交到京兆府。我们去找全大哥要,只需要找到近十二年的孩子,再一一划掉被长生教掳掠走的孩子名字,以永和坊为中心,就不难猜测出他们的行动轨迹和下一个目标。”
尤桑被他说动了,“如此一来,确实是个好办法。”
但慕容白还是有所疑虑,“可是你没办法预测出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也许这一段时间他们都不会再出手了,你又当如何?你只有三天时间了!”
“去他的三天!”李心安骂道,“殿下那边先不管了,眼下长生教的事情最重要!三天过后,殿下也不可能亲自来取我的脑袋。”
“可你又能拖多长时间?”慕容白劝道,“长生教这件事殿下还不知道,你不如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这么大的一个案子,一旦破了对殿下的裨益不是一般的大,殿下通情达理,会给你时间的,你……”
“不对!”李心安骤然出声,打断了慕容白的话。
“怎么不对?”慕容白很压抑,觉得自己说的也没错啊。
“我不是说你。”李心安喃喃道,“白木头,我问你,我们能知道这些孩子的生辰住址,是因为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京兆府有他们的户籍。”慕容白不解李心安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对啊,我们有京兆府的关系,所以能知道长安城哪些孩子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但是长生教一无根基,二无底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五百多名孩子,长生教是怎么找到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