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并不阴森恐怖, 十点多热闹的像炸开的菜市场，简薇是从人群里挤进去的，电梯里人多的喘不上来气。
身体贴着身体的滋味很不好受, 在这里没有什么骚扰之类的想法, 纯粹是人多, 每个人都着急，患者着急，家属着急, 医生着急，护士也着急。
简薇像是一尾脱水的鱼, 终于挣脱开人群在走廊里喘气，路过换好衣服的同事恰好路过，停下来笑话她, 忽然一个医生大喊了一声，她们赶紧应声。
繁忙的一天就此开始，她来不及分出精力去想其他的。
太忙了，忙的忘记了时间, 简薇跟着加班一直到晚上五点, 医院的人还是很多, 比起来时的热闹，到底是少了一些。
她在走廊里，发丝凌乱，温柔的眼尾往下垂着，推门进来的小姐妹“嘿”了一声，“就知道你在这里。”
“刚来？”简薇笑了下，疲惫地靠在墙上。
“你不是三点下班？怎么又搞到现在，我也是服了。”吴彤彤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 说她的时候顺便还能吹两个泡泡。
“怎么样啊。”她挤眉弄眼促狭道：“昨天晚上是不是累坏了？”
简薇半张着唇，脸颊红扑扑的，看着很想让人□□，吴彤彤凑近她，挤眉弄眼道：“真的住一起啦？”
简薇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一张脸涨红，推开她道：“没有！”
“诶呀呀。”吴彤彤一脸我已经知道的表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多正常的事情。”
她满不在乎地用尖牙一下下咬着嘴里快要没有味道的口香糖，有些嫉妒地用眼角瞥了下简薇，“要我说是你男朋友不正常才对，你长得这么好看，他竟然一直不碰你。”
简薇嗫嚅半天，“他尊重我。”
“哼。”吴彤彤冷笑，也不反驳，“别是有什么隐疾就不好了。”
吴彤彤上学时就是小太妹的长相，只有她和简薇分到了这边的医院来，简薇是学习好，人也乖巧，老师推荐来的，她不一样，她是走的关系，一面人生地不熟，简薇性格比较软，她忍不住亲近简薇，一面在心里极度妒忌她。
吴彤彤离开后，这里又安静下来，简薇回休息室收拾东西，和同事打好招呼之后回家。
她走的着急，走在半路，扑脸的冷风一吹，才想起来没什么可着急的。
温柔低沉的女歌手声音响起来，简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眼睛亮了亮。
张扬一边打游戏，一边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开口就笑，“下班了吗？”
“刚下班。”简薇握着手机，被人挂念的感觉很好，她迎着风笑起来，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笑得眼睛弯弯的，“你干什么呢？”
恰好那边攻防不备，张扬开麦对队友大喊着回防回防，简薇唇角的笑僵硬了一瞬，“打游戏呢？”
“对啊。”张扬说，“你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简薇“哦”了一声，她说：“吃饭了吗？”
“没呢。”张扬笑着说：“你要来给我做吗？”
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成熟稳重，偶尔有点儿孩子气的成熟大人，但是面对自己的女朋友，显然他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简薇垂眸，看了眼已然擦黑的天色。
“改天吧，今天太累了，我先回家收拾收拾。”
张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地摆动，视线专注，“回家？行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他黏糊地说了两句，在简薇脸颊刚要发烫时毫不留恋地挂断了电话，简薇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缩着下巴继续往前走。
她在离医院不算太远也不太近的一栋老居民楼里租住了一间小屋，走到楼下脸已经麻了，楼道里没有电梯，好在三楼也不是很高。
人一旦松懈下来，饥饿和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简薇又累又饿，一个人也懒得动弹，舍不得给自己弄什么好吃的吃。
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个馒头热好，保鲜那层有点剩菜，她简单的吃了一点，洗澡后浑身带着温热的潮气躺到床上。
浓密的眼睫遮住琥珀色的瞳仁，简薇抱着一个半大不大的破旧娃娃，蜷缩在床上，她黑色的长发海藻一样披散开，小小的出租房小的只有二三十平，除了一个单人淋浴在屋子的一角，其他地方之间连隔断都没有。
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地板是硬的，上面铺了软和的褥子，暖色系的被褥，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
各种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温馨规整，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用心的生活的女孩子的家，虽然狭小，并不拥挤。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什么朋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扬，发了消息过去没有得到回应，简薇猜测他可能还在打游戏。
“你说……”
“你觉得……”
“我觉得……”
反复的打字后又删掉，简薇把手机扔在一边，搂进怀里的玩偶，下半张脸埋在里面，没有把消息给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好朋友发过去。
房东听说她回来了，紧赶慢赶赶回来了，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要退租。
“人呢，还在家里吗？”
这一层原本是一个大空间的房子，被房东改建成几个小房子，分别出租。
隔壁的那个愣了一下，“不知道啊，我也是刚才看见她的，一直没动静，说不定走了吧。”
关着门的那间屋子安安静静的，瞧着是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房东懊恼地拍自己胸口，“楼下和人聊天呢，没留意，算了，我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吧。”
她还有事情着急要走，拎着东西就走，边走边嘟囔着这个时间退租不太好。
简薇在床上翻了个身爬起来，门板不隔音，房东已经走了，她无奈坐回去，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睑下沁出小小的眼泪，抱着枕头躺回床上。
她猜的没错，张扬确实在打游戏，和一群朋友。
听说林君星好像分手了，他控制的人物一个大招放空，待在原地傻站着，在屏幕上看起来特别的傻。
张扬的脸上失了笑，队友大叫着喊他怎么回事，打完这局反过味来。
“不是吧，还喜欢呢。”说话的男生是张扬宿舍的，也算是见证这对校园情侣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都过去多久了，要我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之前看你发的照片，新交的女朋友看着也挺好。”
一片阴影落下来，好巧不巧落在张扬的侧脸上，他“嗯”了一声，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她是挺好的。”但是没有人比得上林君星。
后一句话张扬没说，对面的人好像懂了。
人要是能选择，肯定都会选择自己爱的那一个，心骗不了人。
张扬的心情持续走低，看到简薇的消息，更加不想回，好在她知趣，不像中间交往过的那些女朋友一样大吵大闹地和他闹脾气，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
但看了半天，张扬又觉得索然无味，简薇和白开水一样，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简薇是在等张扬的消息中睡着的，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抓着手机，半夜醒过来一次，发现消息还没回，怕他出什么事情，迷迷糊糊又发过去一条。
她等了一会儿，张扬回了一条，心里松口气，又睡过去了。
简薇性子闷，初中高中不敢恋爱，初中毕业，家里的钱父母要留给弟弟去私立学校，瞒着她，没让她去上高中，报了市里的中专。
中专里面的小姑娘长得漂亮还会打扮，一个男朋友接着一个男朋友，她不会打扮自己，在里面不算出众的，加上人又无趣，有和她示好的也很快换了目标。
张扬是她上班后，家里人撮合的，也是她的初恋。其实他条件很好，简薇妈妈烧香拜佛地说，这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人家不嫌弃她。
简薇很珍惜这段感情。
俗世里的她追求的幸福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需要天崩地裂、死去活来，简单的安稳的幸福就好。
睡醒了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照进来，简薇眯缝着眼睛，光斑落在脸上，她侧了侧脸。凌晨五六点钟，时间还早，简薇对着阳光笑了笑，新的一天开始了。
连着两天没和张扬见面，简薇上班休息时给他发消息，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很快得到回复。
【想我了？】她能想到张扬说话的样子，唇角抿了抿，简薇不是那种擅长表达自己的性格，所以才总会被觉得无趣，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无趣的。
她就是没办法坦诚地表露自己。
【有点儿。】她发完这条，浑身很不自在。
【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简薇垂眸安静地打字，然后有些紧张地等他的回复。
张扬意外她的敏锐，【是有点事，工作上的一些破事。】他说：【晚上我去接你吃饭。】
简薇回了一个好字，浑身透出一股轻声愉悦来，又得了同事们的一阵打趣。
这个季节的风很大，高楼林立之间，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
简薇在楼下站着看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张扬还没有出现，她耐心地等着。
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看到他的人，简薇给他打了个电话。
“已经下班了吗？那我现在去接你。”张扬还在办公室呢，他刚站起来，有同事来找他，“经理，这边……”
后面的声音简薇已经不想再听了，她觉得一直站在这里吹风的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硬邦邦地说了句算了。
她这么生气的时候，声音还是软和的，那不是温柔，是一种被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小心翼翼。
简薇挂电话后给张扬发消息说今天算了，她也有点累，回小屋了。
他可以为了和朋友的约定早早出门，但是对于自己女朋友，只是按时守约都做不到。
太多关系亲近的人被当成一种肆无忌惮的权利，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不舒服。
张扬又打了电话过来，听出来她声音有点闷，“生气了？今天是我的不对，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要不我现在去接你？”
“没事，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简薇善解人意的安慰，故作轻松。
张扬哄了她一会儿，简薇唇角上扬，跟着笑了一会儿，她是那种很容易被哄好的女孩子。
因为被爱这种事情太奢侈，她想也不敢想，所以有人只要有一点点关心她，她就飞蛾扑火般地，其实底线低的不能再低。
沈凌云下班路过他们医院，恰好看到她在医院门口等人，思索片刻，跟着她一起等待，在耐心告罄之前她终于动了，于是跟着她，看她顶着风往前走。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沈凌云没有离她很近，是已简薇也没有发现他。
沈凌云在想简薇看似平常、去总是波折的一生，他心中怜惜尚有，多半却是气她自己。
路边的路灯亮起来的那一瞬，他的车刚好和她持平，光亮点燃了这片黑暗，星星点点的光晕落下来，简薇停住身子仰起头。
她那双漂亮清丽的眼眸里流光溢彩，迸发出的欣喜，似乎比灯光还要耀眼。
沈凌云呼吸一窒，按了下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