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拉迪斯男爵的侧颜微笑神似纽兰·阿切尔这个发现, 并没有让裴湘这位名义上的阿切尔夫人露出多少明显的情绪波动。
倒是站在她身旁的艾伦·奥兰斯卡伯爵夫人有瞬间怔忪。不过,艾伦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之后也没有再额外关注博拉迪斯。毕竟她自认为自己与纽兰·阿切尔之间的情愫在于心灵之间的互相理解, 而非只是浅薄的皮囊美丑。
如果说人们在猝不及防之下的真实反应最能代表内心的感情与想法,那艾伦的表现是完全符合某些有心人的预期的。反倒是裴湘的无动于衷十分出人意料, 继而让一些人暗生疑惑。
他们搞不清楚, 裴湘的这个反应是代表了她内心深处其实对纽兰·阿切尔毫不在意,还是因为太在意太重视, 以至于除了纽兰·阿切尔本人以外, 其他男人都不能真正勾起她的情绪起伏?
——就像拥有着许多真正钻石的富豪,怎么会被玻璃仿品的闪光吸引注意力?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她压根就没有留意到博拉迪斯的那个笑容,”索利·拉什沃思夫人一边状似随手整理披肩, 一边趁机朝着博拉迪斯使了个隐晦眼色,“你再试一试!”
接到索利·拉什沃思夫人的无声暗示后, 博拉迪斯男爵借着和热情爱说话的米哈伊尔闲聊的机会,又向前走了两步。
这次,他在距离裴湘更近的地方再次模仿起纽兰·阿切尔的笑容来。但可惜的是,就在他扬起嘴角的前一秒, 裴湘就因为沃伦斯基的一句逗趣话而扭头轻笑了起来,“正正好好”避开了有心人的第二次试探。
见状, 博拉迪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身后的索利·拉什沃思也失望地垂下了眼眸。
两人都知道, 今日不宜再继续试探下去了, 否则就有些过于刻意了。
哪怕阿切尔夫人一行人不会有所察觉,但他们这边意外加入的沃伦斯基可是男女之间察言观色的高手,又深谙各种暧昧调情勾引用的花招伎俩。一旦他们过于急躁地频繁使用试探手段, 就极有可能会引起沃伦斯基的注意与怀疑。
不想节外生枝的索利·拉什沃思夫人和博拉迪斯男爵老实了下来,而“一无所觉”的裴湘依旧在和新认识的朋友们说话聊天,偶尔还会和索利·拉什沃思夫人提两句他们在纽约的共同朋友们的近况……
从偶遇到分开,裴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始终都是克制礼貌又不失亲近友善的。不论是对索利·拉什沃思夫人这个丈夫的前任情人,还是对频频献殷勤的彼得堡风流军官沃伦斯基,她的应对都是非常得体而优雅的。
换句话说,就是绝对无法从裴湘的言谈举止和眼神表情中察觉到任何属于她的真实内心情绪。你说她是清浅如水表里如一的纯真也好,说她是城府极深到一直可以不动声色也行。
总之,相比通过一番观察收获到不少有用的细节内容的裴湘,拉什沃思夫人并没有在这次的偶遇中收获到她想了解的东西,反而比遇见之前还要更加拿不准这位阿切尔夫人了。
“不过,别的方面倒还是有些意外收获的……也许可以换个方法?反正那人的要求是让阿切尔夫人被诱惑出轨,既然原本准备好的这个博拉迪斯出师不利,那就推一把那个自己凑上来的吧……”
望着裴湘一行人先行告别离开的背影,索利·拉什沃思夫人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旋即就用她那双潋滟含情的美眸勾着伏伦斯基瞧了过去。
“请您吩咐,拉什沃思夫人。”沃伦斯基微微欠身一笑,明明眼神里有着坏小子一样的戏谑顽皮,脸上的表情却正经严肃得仿佛在等待女王下命令的忠诚耿直侍卫官。
见状,饶是拉什沃思夫人见多识广,身边又有新欢陪伴,心里还是像被羽毛挠了痒痒似的,脸颊上也不由自主地飞起两片绯红。
“您呀,不知已经伤了多少女子的心了呢……”
风韵正佳的贵夫人款款走到英俊的彼得堡贵族青年身边,把特意含过香丸的唇凑到男人耳边,低声笑道:
“看在您这样英俊的份上,我得好心提醒您一次,千万别爱上阿切尔夫人,不会有结果的!哦,不对,唯一的结果就是——您肯定会伤心的。”
“我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尊敬的夫人,”沃伦斯基眼神微闪,旋即笑容不变地温声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把您的话当做是善意的提醒,不会盲目投入任何一条爱河之中的。”
“哦,但愿您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虽然嘴里是这样说,但索利·拉什沃思夫人的表情却在明晃晃地告诉沃伦斯基,她早就看穿了他的那些小心思。
见状,沃伦斯基佯做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道:
“女人啊,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又总是觉得自己是爱情领域的专家。哎,我不能说对阿切尔夫人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思,毕竟,那实在是一位美丽又优雅的迷人夫人!但是,那只是对新朋友的好感而已。”
“您这是在狡辩,”索利·拉什沃思夫人故意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挑眉冷哼道,“这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没有特殊的感应,我可太明白了。您瞧,站在您后面的博拉迪斯男爵,他也是一位风度翩翩又多情的绅士呢,但我可没有特意去提醒他不要爱上注定得不到的阿切尔夫人,您知道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沃伦斯基面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倜傥笑容,但眼睛里却悄悄多了几丝认真。
“因为呀,我能感觉得到,博拉迪斯先生和阿切尔夫人之间绝对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火花!但您就不一样了,您只是和那位夫人站在一起,都不用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我就能感知到你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吸引力。至少——从您这里看,您这人看着规规矩矩的,可却没少释放您的魅力呢。”
听见面前这位不知道谈过多少个情人的风流夫人斩钉截铁地认定自己对阿切尔夫人动了心思,沃伦斯基也不免深思了几分。
他不得不承认,刚刚离开的阿切尔夫人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但是,在拉什沃思夫人再三“逼问”之前,他也只是以为那就是普通的躁动而已——那种每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看见漂亮女人后都会有的花花心思,也许过两天就自动消失了。
可如今仔细一回想,他对阿切尔夫人的悸动与惊艳,确实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所以,难道他和她之间当真存在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特殊感应?
——那么,阿切尔夫人那边也是如此呢?
“比起在场的其他男士,她确实多看了我好几眼!而且,在一群人中,她最先看向我。”沃伦斯基暗忖。
回想着刚刚的那场偶遇,男人万分确定自己没有遗漏掉阿切尔夫人的每一个动作表情——因为在她看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认真欣赏她的美貌与气质了。
“阿切尔夫人是不是也察觉到了那种灵魂之间的吸引力呢?”
恍神之际,沃伦斯基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的后半句说了出来,没想到当即就换来了索利·拉什沃思夫人的低声嘲笑。
“哦,算了吧,亲爱的,我承认您是非常有魅力的,也发现您确实又一次动心了,可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阿切尔夫人是绝对不会理睬并接受您的殷勤的——假设您之后打算献殷勤的话!她是纽约上流社会最纯真美好的象征,哪怕你爱意如火,也烧不尽她对婚姻家庭的忠诚。所以,我刚刚才好心提醒您的,千万不要陷得太深呀。”
索利·拉什沃思夫人的话并没有起到泼冷水的作用,反而越发激起了一向在情场上春风得意的沃伦斯基的好胜心。于是,他立刻冷冷地反驳道:
“您这是在嘲笑我痴心妄想喽?也许您是对的,阿切尔夫人目前对我并没有多少特殊的情谊,可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还有,您说她会对婚姻家庭忠贞不渝?哦,对此,我只能说一句,她的丈夫,那位阿切尔先生可真是一个可怜的男人!呵,他用婚姻的誓言困住了她的思想和行动,却困不住她的心。”
“困不住她的心……这是怎么说?难道你认为她不爱他的丈夫纽兰·阿切尔?”
闻言,拉什沃思夫人满脸诧异地望着一脸笃定的沃伦斯基,觉得他的这个论调很新奇。
“正如您所说的,夫人,我对她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应!上帝作证,只需要看着她的眼睛,我就知道,我就能理解,那是一双从来没有为哪个男人燃起过爱火的明眸!是的,是从来没有燃烧过,并不是已经燃过而化为灰烬。”
说到这里,沃伦斯基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含着幸福和期待的笑容,又俯身在拉什沃思夫人的耳边低声说道:
“您说的对,她纯真如铃兰,而我希望她能为我变成妩媚的玫瑰。亲爱的拉什沃思夫人,谢谢您的提醒。那么,我也该告辞了。”
说完这番耳语,沃伦斯基就风度翩翩地离开了。
而在他身后,惊讶过后的拉什沃思夫人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扑哧一笑,同时眼中浮现出浓厚的兴趣来。
说实话,拉什沃思夫人是因为被人捏住了把柄而不得不帮忙谋划一些事情的,所以,她其实是有些消极怠工的。之前,她以为帮汤姆·拉宁说服裘力斯·波福特投资的事情已经可以让幕后之人满意了,但没想到对方这么贪心,竟然打算用那个把柄一直威胁她。
对此,拉什沃思夫人已经明确告诉幕后之人,这是她最后一次帮对方做事了。如果对方继续得寸进尺,她是不介意鱼死网破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当索利·拉什沃思夫人得知幕后之人打算用美男计让阿切尔夫人背叛婚姻的时候,也只是稍稍起了些看热闹的心思,内心深处却觉得这件事失败的可能性极大。而且,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又和她索利·拉什沃思有多大关系呢?
当然,因为尚且还有把柄在人家手中攥着,她便不能表现得太过漫不经心,所以之前才多刺激了沃伦斯基几句。
她最了解这些有钱又傲慢的花花公子的好胜心和征服欲有多强了。
“如果真让沃伦斯基那家伙说对了,梅·阿切尔从来不曾爱上她的丈夫……那纽兰·阿切尔确实是一个可怜的家伙。不过,那也是他该得的,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