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彩霞朵朵,遮住了夕阳的半张脸,宛若是白居易《琵琶行》中“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琴娘。
山峦汇聚处,奇峰直插云霄,未尽的白雪,在阳光下腾起阵阵迷雾,山峦笼罩其间,像是茫茫海中踪迹难寻的蓬莱仙岛。
未尽的夕阳余晖自云间倾洒,将佛罗山染上金黄,像是耸立在林间的金山。
我与机器小聂像往常一样一同趴在科研大楼楼顶的走廊上看着无尽的夕阳……三年前的今日,趴在这里与我一起的是她。
小聂是类人机器人,有着人类一样的身躯,骨骼由最强的钛合金打造,骨骼上覆盖着高导热性的高分子材料,体表是一层类皮肤的材质。与一般的类人机器人不同的是,它的脸是一块柔性曲面玻璃,多数时候显示着一张帅得有些过分的脸庞,仿着人类的喜怒哀乐,只有在汇报数据的时候才会显示数据与代码。
它,与佛罗山的处理中心连在一起,协助我管理佛罗山的所有。
“三年了……你还好么?”望着佛罗山春季梦幻般的日落,我禁不住喃喃,“我多想与你共享佛罗山的日落。”
我是佛罗山计划的执行者……全世界最顶尖的科技都会率先运用在佛罗山计划上。
她是天神计划的负责人,现在身在美国与全世界最顶尖的人在一起做着研究。
我与她,天各一方。
佛罗山,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处在大西南的茫茫深山之中,强力场扭曲了3000立方公里的空间,将它从地球上“抹去”。
强力场中,林立着无数高楼大厦,环形分布着,围了一个近50平方公里的圆形场地,里面矗立着三台百米高的机器,呈等边三角形分布,它们昼夜不停地轰鸣着,是这块工地上永不停息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大小不一,功能,形状各异的智能机器人忙碌其间。
五台小型无人机昼夜不停地在空中巡逻着。
“你们早晚会相见的。”身边立着的智能机器人挤出一句话,声音比起以往自然了许多,更加像人。“毕竟,你们做的事,殊途同归。”
“是啊,殊途同归。”我看着智能机器人在屏幕上摆出的笑脸,回以几分苦涩的灿烂。
“她的邮件还没来么?”
机器人模仿着失望的语气:“没有,要不要听听今天的新闻?”
“没什么好听的,估计全是关于新型病毒的。”
机器人小聂沉默了下来,两只摄像头咔咔转动,“望”向夕阳,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照片:“这个时候的日落最美,待会回邮件的时候我会将这些照片一并给她发过去。”
“谢谢。”我笑着,伸手摸了摸它没有温度的金属身躯。“汇报下今天的工程进度吧!”
“是。”小聂应声,屏幕随之闪烁了几下,一行行跳动的代码与数字取代了那一张人脸。
冰冷的机器声随之响起:
“一号钻井,钻入31.047米,出渣300.011吨,累计深度为米。”
“二号钻井,钻入13.254米,出渣150.201吨,累计深度为米。”
“三号钻井,钻入40.230米,出渣450.269吨,累计深度为米。”
“损耗……”
“可以了。看起来一切正常。”我望着百米高的三台机器,满意地笑着。偌大工程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完全靠兢兢业业地智能机器人们。
“是,一切正常。”小聂切回了那一张玩世不恭的脸,据它说这一张脸是它研究了人类公认的几大美男子之后模拟出来的,它觉得是世间最完美的脸蛋。“进度越来越慢,往下的岩层硬度很高,钻速没办法提上去,毕竟一旦主钻断裂,更换的话太过麻烦。”
“嗯,让t1、t11将下午五点前最后的岩石样本送到检测大楼,进行检测。”我点点头,下了新的指令。
小聂将我的指令传出,t1跟t11带着岩石样本向西北方的检测大楼缓缓驶去。
夕阳落尽,夜色渐近,晚风轻轻起,带着独孤呼啸在佛罗山间。
夜空中,星辰渐显,闪烁着冷芒。
所有的大楼的灯在暮色临近的刹那同时亮了起来,驱赶了无边的夜幕。
今天是一号无人机的检修日期,现在也该是时候回来检修,脑海里像是响起闹钟一般,每天的日程安排点滴不落下,我扭头看向小聂,淡淡地道:“把一号无人机召回来,让它到检修大楼检修。”
小聂发了命令,巡逻中的一号无人乘着晚风向着检修大楼而去,消失在了视野里。
风很轻,夜很淡,思念却很重,掩过眼前的夜色。
天空中闪烁的星辰,遥远而美丽,也不知那里是否存在天神计划中要寻找的天神。
无垠的星辰大海是小兮的征程,一旦天神计划完全开启,她将随着“星辰三号”远赴星河深处,将我留在银河系的边缘,踏着脚下的土地,随着机械的轰鸣声深入地壳中。
“她的邮件到了。”小聂出声,将我的思绪从混乱中拉回来。
“那就回去吧,我回卧室去看。”
我起身离开了科研大楼,向着居住区前进,小聂紧随身后,脚步很轻,像是害怕它的脚步扰了我的好心情。
回到卧室,从凌乱的桌上抱起电脑,往床上一躺,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邮箱。
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久等了吧,最近新型病毒闹得很凶,很忙,抽不出身回你邮件,这封邮件还是我一边刷牙一边写的呢,你可别想着笑我,不然我回来的时候,小心你耳朵。
我跟你说吧,最近疫情十分严重,全球过半的人都感染了,每天都会有数百万人死去,全世界笼罩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我身边的科学工作者每天都会少几个。你知道的,这场病毒太过可怕,就算是疫情控制住了,人类也会元气大伤,种群数量减半,我们这群科学工作者是世界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后的后盾,再难我们都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疫情过去了三周有余,我们对它的致病原因、基因依旧一无所知,这仿佛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病毒,测不到基因序列,只检测到了破碎的碱基。我实在想不通,简单的dna提取怎么会破坏了核苷酸,让碱基对分离,所有的人对此都是毫无头绪。
在我们接触到的死亡病人中,有的人死于脑衰竭,有的人死于五六十度的高烧,有的人死于神经系统坏死,有的死于心肺衰竭……
死因千奇百怪,但我们能够确定就是新病毒所为,这种病毒在人类历史上从未见过,致病方式多种多样,传播方式也没有的确定。还没办法测到基因,烦得很,而且身边每天都有同事死去,氛围很压抑……你要好好保重,别死了哦!
好了,不聊了,该继续研究了,记得想我。
邮件结尾处是一张她的自拍,面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没了往常的轻灵,多了几分沧桑与憔悴,嘴角挂着微笑,仿佛是想把她最美的一面展现给我。她瘦弱的身后是几具没来得及盖上白布尸体,五官扭曲,身体畸形,七窍流血,死状极其难看。
“小聂,将今日的疫情发到我电脑上来。”
疫情发到了我的电脑上,屏幕上实时跳动得数字触目惊心……感染近40亿人,死亡人数1.3007亿,远比常兮说的要多,要严重。
诡异的疫情,肆虐在外界却无法波及佛罗山,佛罗山仿佛成了世间最后的净土。
我平复下了复杂的心绪,双手搭在键盘上开始写邮件,邮件中谈了很多很多,也是三周以来首次发表了我对疫情的看法,对病毒的来源也做了基本的猜测。
邮件发出前,小聂将它拍的日落照片传到了我电脑上,随邮件一并发给了小兮。
写完邮件,已是深夜,一轮明月悬在窗外,柔柔的光芒透过窗口散在房间里,染着青苍。
只是睡意很远,不愿将我送入梦乡,让我独见荒山明媚,独拥山河苍苍。
悠悠的月光,笼罩着被隔离的山水,银装素裹,披着我的孤独与寂寥,将满心的不安洒满山野,将孤独的种子播种。
佛罗山本是荒凉的孤山,因佛罗山计划的开展才得以繁华,但我却被囚在了其中。
三年,没人问过佛罗山计划的进度,也没人来过,我就像是已经被遗忘在这片独立的空间里,枯守着偌大的空城,与机器为伴。
“不知此时,我·与何人共月明,又有何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想起诗仙李白的诗句,我从抽屉里拿出三个月前收到的红酒,斟了一杯,来到窗前,靠着窗栏,静看月色明媚,江山如画。
“希望这些年枯守没有白费。”抬眸,一挂星河映入眼帘,将一切思念掩盖,“天神计划也该快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