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着眉,手指颤抖的捧着结魂珠,那样柔和温暖的光芒,好像就在珠子里汩汩流动,一如景行在我耳边絮絮轻语,我看着十方上神道,
"所以,也许我用遗音琴结出的身体可能是长琴太子的?"
十方上神表情凝重,点头道,"两个精魄在一起,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长琴太子带着一腔仇恨困在此珠中,已经三千六百世,若是感知到你在罗织肉身,他岂会不想出来?但是刘景行爱你极深,不惜为你付出生命,他定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是以连我也看不出,后来究竟会怎样。"
我顿了顿,胸口一阵激荡,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十方上神看得惊心,正要扶我,我却摆摆手,"我不怕,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
他叹了一口气,朱色的袍服显得他宝相庄严,他侧过身看着远方道,"罢了,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的事情,本尊搞不懂,还是看你们的造化吧。"
我以为他就要这般飘然远去了,他却突然回头道,"本尊想去一趟长留山,本尊同玉合,还有许多的话没有说。"
我笑道,"上神请便吧,我姥姥大概也盼着您去,长留山您随时可以去,姥姥曾说,长留这名字的意思好,可惜有人总是不明白。"
十方上神浑身一凛,便头也不回的踏祥云而去。
这世上艰难的事总是多一些,命途多舛的人也总是多一些。
窦馆娃没有死,也没有被囚禁冷宫,她现在应该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中缓缓行走,没错,我将她送给了乌孙猎骄靡大汗,但是猎骄靡态度强硬,不肯将她收纳在自己身边。
而且极其不耐烦的将她赐给了自己那个二十多年兢兢业业的老马夫。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窦馆娃就这样远嫁去了乌孙。
临走时,猎骄靡还说,"希望我明年来的时候,能将你一起带走。"
我微笑着目送他离开,晚霞铺在厚厚的冰面上,也有了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境,故人西辞,倒是也愿他一路顺遂。
我从长留山取回了遗音琴,因着要日日不停弹奏,我便将长乐也带回了长留山,交给了吕还烟与林复曲。
两人一直兢兢业业替我守护着重明军,留在长留山一带,我愧疚道,"都是我不好,你们这般大贤大能之人,却叫你们屈居于此。"
吕还烟道,"我等不慕人间富贵,但求平生知己,我等追随王爷,至死不悔。"
淳于凌峰安排好了家人,也没有离开长留山。
我看着他那一头红发中开始夹杂出白发,不由得心酸起来,沉默了半晌才道,
"将军,终是我对你不起,你本该是征战沙场,名扬天下的,却受我等所累,远居深山。我知道你对景行有情有义。。"
"娘娘,"他对我拱了拱手,接口道,"臣晓得娘娘的苦心,臣这样子虽有些苍老,但是臣却极愿意守着长留山,娘娘在等着王爷,臣也在等着。"
我叹了口气,令岫烟抱着长乐走过来,"这便是王爷的骨肉,我将他留下,便都拜托你们了!"
淳于凌峰激动的看着孩子,"娘娘放心,臣和重明军一定守护好少主!"
回到长安后,我开始废寝忘食日夜弹奏,只是织出的影身却很少。
这般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郑秀倒是闲来无事常常来看望我,每次都会叹息劝我,
"寒酥,你现在瘦的厉害,再这样弹下去,你的身体也吃不消了。"
我却只是抱以微笑,郑秀又道,"三年了,倒亏了太子勤勉,处理政务也有模有样,只不过再有几日过了生辰,可就要满十七了,太子的婚事,你终究要出来管上一管,万不可耽误了孩子。"
我这才意识到,珏儿竟然长大了。
晚上,我便去了他的元庆殿,他亲政以后便搬去独居,只不过离长乐宫并不算远。
我走进去的时候,刻意没要通传,就像一个正常的母亲那样,走进内室。
珏儿正在桌前批改着奏章。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如今身量也长开了,比起他父亲还高了一点,黑色的长发挽在头上,扣在一个白玉冠里,两股玉带垂下来,显得他面如薄粉,唇红齿白。
身上穿着一件白色滚边的云纹如意的袍子,腰间束着一道墨玉底子的七宝腰封。就像他初次来见我时穿得那般干净悦目,他始终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因着我与刘无忌曾经的恩怨情仇,他极少会穿着龙袍,都是按照我喜欢的纹饰制衣。
我轻轻含笑,将手提的雪耳乌鸡汤放在他面前。
"母妃!"珏儿惊喜的从桌后走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您怎么有空来看儿臣?"
我笑着感叹道,"母妃许久不来看珏儿,方才一见,竟是玉树临风的小伙子了,母妃却以为珏儿还是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小娃娃,如今快叫母妃瞧瞧,珏儿可是瘦了?"
"母妃,珏儿已经长大了,"他满眼的笑意,"如今轮到我来保护母妃了。"
他突然蹙了眉看着我,"母妃才是瘦了!您何苦日日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奏琴,只会令儿臣心痛不已。"
我将一碗汤递给他,"孩子,好好过好你的人生便可,人生一世不过白驹过隙,母妃那些陈年的往事,交给母妃自己去处理就好。你快些尝尝这汤,炖了好几个时辰的。"
刘珏眼神略黯淡了些,却还是接过汤碗喝起来,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果然母妃的汤,实在是御厨们也比不得的!"
我便抚了抚他的头发,"珏儿喜欢,母妃便常常做给你喝便是。"
"那母妃要给儿子煮一辈子的汤喝!"他笑盈盈的看着我。
"傻小子,"我将瑞鹤望仙的团扇轻轻掩了唇,笑道,"还是满嘴的孩子话,昨日还是你郑母妃提醒了我,你今年都十七了,眼下正是该定亲之时,日后娶回了可心的太子妃,只管叫她煮汤给你喝便是!"
刘珏顿了顿,放下汤碗,转过头来对我温柔的笑了一笑,自他长这么大,我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笑容,虽然温柔却似乎充满了哀伤与失望。
那样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便再也捕捉不到。他温柔的牵着我的手,声音有点低沉,"母妃说的是,一切都凭母妃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