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吧,”江生打量了一下,除了茶桌上的茶粉茶具一应物件,其他器具都已经收好装箱,齐整地摆放在小茶桌旁了,“我在这里等会儿学姐,待会儿我帮着拿回去就是了。”
“你一个人行吗?”那男生打量了江生一眼,个子倒是不矮,只是长得奶呼呼的,看起来不像很有力气的样子。
“行!怎么不行?”
江生的胜负欲瞬间被激起,下意识撸起袖子,露出青筋明显拥有张力线条的臂膊。
那男生看得一阵乍舌,摇了摇头就准备走,江生却忽然叫住了他:“稍等一下,帮我个忙。”
江生说着,拍了拍自己胸口处道:“麻烦把手放过来一下。”
那男生震惊:“我不过是小瞧了一下你的身材,用不着跟我秀胸肌吧?”
江生忙摇头,他想着爱浓最后跟孙伟光说的话以及对方的惨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爱浓一个瘦削女子是怎么把孙伟光一个人高马大甚至还有点胖的男人制服的。
“总之你先把手放过来吧,求你了。”江生冲人撒娇。
那男生直接一个受不了,但真的很好奇江生的胸肌到底有多厚才能显摆成这样,于是真的把手放了过来。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爱浓忽然出现,拉着一辆小拖车,足以把这边的器具一次拉走。
江生和那男生一齐愣住,而最尴尬的是那个男生,因为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江生的胸口,甚至还抓了两下。
江生一脸震惊看过去,还没说话,那人就直接尴尬地跑掉了。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学姐——”江生追着爱浓在茶桌边坐下。
“要喝茶吗?我来帮你点一杯吧。”爱浓顺手拿起装着茶末的茶坛。
“不用了,我其实是想——”
江生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烫伤膏,目光定格在爱浓的烫伤上,红肿经过冷敷之后似乎没有进一步扩大,只是水泡依然明显,那么纤嫩的一只手上多了这么一处伤口,莫名让人心疼。
“学姐,你的伤——”
“这不算什么。”
爱浓在茶桌边坐定,继续说道:“点出一盏好茶之前,先要经过碾茶、罗茶、候汤、熁(xié)盏等几个步奏,而茶粉精细是基础中的基础,像这样的程度是远远不够的。”
说话间,爱浓竟将茶坛中剩余的一点茶粉直接倒掉了,看得江生心疼不已,原本他还想跟爱浓要一点回去养盏,分明刚刚教授们品茗时没人挑出毛病来,爱浓竟还嫌不够好?
只见爱浓用打火机点燃茶炉,夹一小块新掰下来的茶饼放在炭火上炙烤。
江生忍不住去看她丢在桌上的打火机。
是了,第一次见到爱浓时,她手里把玩的就是这只打火机。
虽然戒了烟,但还是随身带着打火机,想必这东西一定对她有特殊意义吧。
江生想起在表姐婚礼上听到的流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学姐,你手上的伤不易受热,还是你教我,我来操作吧。”
江生说着要去接爱浓手里的茶夹,可爱浓却丝毫没有要递给他的意思,她甚至连头都没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炉中炭火道:“若想品茗时最大限度激发茶香,需在研磨前炙烤茶叶,闻到像现在这般的焦香后就可以停止。”
爱浓说完,看也不看江生,将炙烤后的茶饼倒在一张净皮宣纸上,细细包裹起来,开始用茶锤敲击密裹的茶饼。
“密裹除了可以防止锤茶时茶末四溅造成浪费,最重要能避免茶色快速氧化而由白变黄。净皮宣纸的含檀皮量超过60%,韧性很好,最适合包裹茶叶。”
江生不由被爱浓的专注吸引,从而跟着很认真地听了起来,下意识开始发问:“原来如此,不过学姐,白茶不应该是白色的吗,怎么是紫黑色的?”
爱浓瞥了江生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白团茶属于发酵茶,为了长久保存,过黄后茶叶表面会生出一层蜡面。庄季裕《鸡肋篇》写道:‘官焙有紧慢火候,慢火养十日,故茶色多紫,民间无力养火,故茶虽好面色亦黑。’所以上好的白团茶,应该是内白外青紫。”
爱浓说着,将净纸打开,果然瞧见了紫黑色蜡皮之下的白色茶末。
不等江生惊叹,爱浓已经将锤碎的团茶倒入茶磨中研碾成细末,之后又用茶罗将茶末筛细两遍,落入茶坛之中。
江生仔细观察,确实比方才教授们喝得更精细,可是这样好的手艺,爱浓为什么不在刚刚的场合施展,也好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兴许会有助于她外审呢?
“茶末虽好,汤也要好,火候便是第一要务。‘未熟则末浮,过熟则茶沉。’”
爱浓说着,将盛好水的汤瓶置于炭火上继续说道:“所谓汤的火候,就是点茶时用的开水的温度。”
说话间,她将可燃物点燃扔进茶炉中,一只火苗淘气窜出,差点烧到她的手。
江生实在看不下去,再度提出要帮她处理伤口。
“我说了,我没事。”
这分明是警告了,江生不再说话。
不多时,汤瓶中传来小水泡撞击瓶壁的窸窣声,爱浓便将汤瓶取下,用茶钳夹着一只建盏在炭火上烤了一圈。
“这一步,便叫做熁盏,接下来调制茶膏。”
爱浓说着,将热好的盏放到桌面,取两勺刚刚研碾好的茶末放入,加少许水调成茶膏。
“眼下才终于能开始点茶。”
她边说边左手拿汤瓶注汤,右手用茶筅击拂回还搅动茶膏。
“宋徽宗《大观茶论》中说要注七次汤,我曾经仔细按照他的说法研究过,果然搅出的乳花色白盛雪。”
爱浓一边描述过程,一边操作,左手拿汤瓶,右手用茶筅,甚至不曾扶住茶盏,而那茶盏纹丝不动,即便爱浓的茶筅轻微碰触盏壁,使得茶汤晃动,也丝毫不受影响。
六注之后,茶面已经浮上一层厚厚的乳花,浮面紧贴盏壁,久聚不散,花色鲜白,着水无痕。
“现在你可看到用建盏斗茶的好处了?”
爱浓忽然发问。
江生愣了一下后连忙点头。
“嗯,建盏胎厚釉厚,底盘稳固,不惧茶筅击打,茶汤也不容易飞溅,且乳花为白,建盏为黑,黑白分明,更容易看清乳花的咬盏程度,展示出来也更加美观。”
“正解。”
爱浓看也不看江生,拿起汤瓶继续注水,却不再像方才那般搅动茶筅。
江生以为她是被自己打岔,一时忘了,忙要提醒,却忽然发现茶面上跃然出现一副画,画的是五个人背手并排站在一个女子的对面,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仰头看着女子,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月光皎皎,女子的唇角上扬着,好像心情不错。”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