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反派夫君失败后(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雨滴砸在轿顶,滚落凝聚,坠进寒冷肃杀的宫道。
喜轿中,方怡嫁衣厚重,背后闷出了一层薄汗,僵硬的布料贴着背心,周身氤氲的潮气渗进去,无孔不入。
朝堂艰险,清高者自难,同流者沉浮,堕污者无挂碍。
无论何人,官袍加身,都不可能做到至清之水,必然是小依附于大,弱依附于强。
方家的依附,是李贵妃背后的李氏,李氏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方家流放边关,三代不能回京,这已是圣上仁慈,法外开恩了。
她能安然在长安城待下去,依仗着的是三皇子妃的名,算是半个皇家的人,不必随母家枷锁加身,依然身着华服,头戴宝饰,坐上了这顶镶着金顶的轿子。
方怡放下手里的团扇,水葱似的指甲划过扇面,勾住精美无双的绣线。
撕裂,拉断,指甲断了,嫩肉翻出,血珠渗出,把绣线染成扇面一样的大红。
“三皇妃?”喜轿外的嬷嬷喊了一声。
“嗯。”方怡轻应,声音比雨声更微弱,她看着自己断掉的指甲,凌乱地在扇面上。
喜轿外的嬷嬷松了口气,唤这一句,是怕三皇子妃在轿子里寻短见。
若说到时候把人送到掖庭去,三殿下把喜轿掀开,看见的是一具尸身,他们这些人无疑是要死的。
“三殿下受了李氏那罪人的挑唆,眼下圣上罚三殿下进了掖庭,三皇妃刚进门就要跟着进去,连个婚仪都无,但三皇妃不用忧思,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圣上气几日便罢了,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太久。”
嬷嬷见方怡这孩子可怜,刚抄了家就要赶着成婚,喜轿还是直接送到掖庭去的,于心不忍,多宽慰了几句。
方怡没有应声。
这几日,哭得眼睛都涩了,心里再难过,眼里都渗不出一滴泪来,后来,心也跟着涩了,喜轿停在家门前,她双眼失焦,差点没认清那座金顶。
穿嫁衣,上喜轿,宫里来的嬷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像是被人驱赶着的死尸。
眼前的一切都在雨声中销声匿迹,仿佛离她很远很远,她睁着眼长着耳,却看不见听不到。
血浓于水,怎么可能呢。
父亲能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妹妹们能嫁给真心相待的人,把她送给了皇族。
父亲眼里,她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过是交易的物件。
最是无情帝王家,方家这样的寻常人家尚是如此,皇家怎么可能摆脱既定的命和运。
李贵妃独占恩宠数年,圣上还不是只用了一条白绫了事,几十年的情谊和相伴,终归比不过风雨里不曾动摇的太极宫大宝。
三皇子何邈,生于李贵妃腹中,唤圣上一句父亲,便不能免俗,他的命,从来是压在沉甸甸的金顶之下的。
方怡喘了口气,这几日不知为何,她常常会不知不觉紧闭口鼻,断绝呼吸,脑海陷入无尽的苍白和茫然,险些自己憋死自己的时候,嘴拼命张开,急促吸进一大口凉气。
郎中说,她是郁结于心,肝火挤压引而不发,数日下来得了癔症。
方怡不在意,横竖何邈也是个疯子。
在江南郡豢养私兵,党同伐异,贪墨军饷,欺压民女,这哪一条不是死罪,哪一条不是疯子才能干出的丧良心的祸事。
掖庭,本就是个关疯子的地方。
越疯越能活得长久,得癔症有什么不好,至少还能活下去。
方怡把断裂的指甲扫下扇面,捏着扇柄,重新举起了那把被自己抓烂的团扇,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雨滴继续打在棚顶,送亲的嬷嬷太监踩过积水,耳边的首饰摇晃作响,声音杂乱而保持着默契的节奏,霎时灌入耳中,无孔不入。
方怡攥着团扇,呼吸逐渐急促。
突然,喜轿停了,声音静止,万籁俱寂,仿佛雨滴都在空中凝聚。
半晌,脚步声逐渐明晰,踏过宫道上冰冷的雨水。
她听见,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把她从坠入的静默中拉出来。
“折道,去明德殿,从今往后,方怡是我何烁的妻。”
雨中,举着雨伞的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还在后边还没赶上。
何烁浑身湿透,形销骨立,挡在了宫道中那顶沉寂的喜轿前。
心口闷痛,他用力挺直了脊背,还是忍不住微微佝偻。
洁白的衣襟上,硕大的脚印明晰而狰狞。
——
一个时辰前。
何邈手里还拿着一把断剑,他拖着腿向前。
身后流着的血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不留有痕迹,一路上的宫婢内侍都匍匐跪地,瑟瑟发抖。
雨水冲刷不干净他们。
漫长的宫道好似没有尽头,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母妃的宫殿离圣上的精舍那样远,那样远。
要用尽全力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去走。
精舍的门开着,在外的禁军庄严静默,许是何骢吩咐过他们,又许是何邈的样子不能对任何人和事造成威胁,他们对何邈的闯入熟视无睹,没有似那些宫婢内侍般伏地跪拜。
长生殿的门槛似是加了一条,比东宫门前的玉阶还要高。
何邈撑着断剑,用手牵引着那条断腿已经跨了过去。
他咬着牙,慢慢抬起那条好腿,屈膝想要越过门槛。
蓦地,断剑在雨中打了滑,刀尖卡在长生殿地上的石缝里,断腿支撑不住,何邈连人带剑,倒在了长生殿的门槛下。
状如丧家之犬。
李贵妃脖颈断裂,朱钗凌乱,死不瞑目的场景冲入脑海,何邈紧绷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父皇!”
“父皇!”
“儿臣求见!儿臣不解!”
“李家为何不能活!
“我母妃为何不能活!”
话音方落,有人影踉跄倒出了精舍,滚进雨地里,他衣襟接近胸口的地方印着一方脚印。
那人没有犹豫,也没有望身后的何邈一眼,从雨地里爬起来,跪在精舍门口的鹅卵地上,坚硬的石子硌着他的双膝,他低头敛目,以头击地。
额间流下了血柱,何烁的声音坚定而从容:“儿臣何烁,败德辱行,违背伦理,觊觎弟妻,现皇弟入掖庭,方怡随之受苦,儿臣不愿!”
“婚仪未成,佳偶未结,方怡皇弟不是夫妻,求圣上,开天恩,赐姻缘,让儿臣娶方怡为妻!”
何骢从门后现身,他敞露衣襟,外着的纱衣在风中扬起,冷眸注视着雨中的两人。
“一百又一。”
他念过了手里的佛珠,面色陡变,仰天大笑起来,视线扫过精舍前的禁军,仿若来了兴致,高呼道:“看看,看看!这就是朕的两个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