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先是站在门口,环顾了这院子一圈。
这户家中死了人,除了门口堆了一些黄裱纸,剩下的便再找不出半点办丧事儿的气息。家中没挂白灯笼,没搭灵堂,就更别说鼓乐班子,纸人纸马,白蟒丧饼……
庭院内冷冷清清,除了磨盘旁边停放着的尸体外。便只剩下一个四十出头身材浑圆,面相刁钻,撸着胳膊,挽着袖子,细着花布围裙的胖娘们。
那胖娘们儿正坐在屋子东边儿厢房的门槛儿上扒苞米。家里死了人,胖娘们儿面容没有丝毫悲伤,反倒是显出几分愠色。
干瘦老头前脚迈进院子,胖娘们儿“噌”的一下便从门槛儿上站了起来。她一手握着苞米棒,一手叉着自己的鼓肚子,冲着老头张口便骂。
“赶紧把那个丢人现眼的骚货给我弄走,看见她我就来气!我这半个月以来,每次出门儿,都让村子里的人戳着我后脊梁骨骂……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造的孽!”
老头好似十分畏惧那胖女人,堂堂的大男人,被一个娘们如此呛声,这老头儿愣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下。
老头弓着身子,弯着腰,也不多说话。他径直走到院子中央的停尸床边,然后慢慢扯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借着天上皎洁的月光,我爹看到那死者,竟是个貌美俊俏的大姑娘。
那姑娘年纪不大,顶多十七八岁的模样。鹅蛋脸,猪胆鼻,皮肤白嫩嫩的,身材也是凹凸风韵有味道。
好好的二八佳人,咋他娘的就这么死了呢!
我爹没敢多问,也跟着走到尸体旁边,本应该把这姑娘的尸体放在棺材中,然后合上棺材盖儿,钉好钉子。
就在我爹走到尸体旁边,刚想着抬尸入殓时,这一低头,竟看见的姑娘的左手手腕上,有道明闪闪的银光,把我爹的眼睛晃的发酸。
爹凭借自己对金钱敏锐的嗅觉,立马便发现闪着光的是一只钲明瓦亮的银镯子。
银子!!!钱!!!爹忽然觉得血液沸腾了。
只不过碍于干瘦老头儿在旁边,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查看,他本想将尸体入殓时,捎带手把这只银镯子从那女尸的手腕上撸下来。
就在将这女尸抬到棺材边儿,我爹还当真得到了机会。这家的肥胖大娘们,又开口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今天晚上就把那贱蹄子的衣裳被褥都给我扔了,又晦气又碍眼。老娘这辈子到底是造的什么孽,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老头便唯唯诺诺的转过身儿,站在自家门口,脸庞看着院内,一声不吭的听着那胖娘们儿教训。
我爹趁着这老头儿正扭脸儿,便偷偷攥住了这女尸的左手,想着把银镯子给顺下来。
谁料我爹使了半天的劲,也有可能是做坏事儿时心里慌张。
我爹斜着眼睛撇着老头儿的一举一动,咬紧牙关,手上用力。可不知怎的,那银镯子就跟嵌在女尸的手腕上一样,任凭我爹使了吃奶的劲儿,镯子愣是纹丝未动。
不一会儿,屋子里的胖娘们儿消停了下来。干瘦老头颤颤巍巍回过身,我爹吓得急忙把自己的双手从棺材里抽出来。
“呃,闺女的衣脚有些皱,我帮她扯一扯,女儿家,要体体面面的走嘛!”爹脸上尴尬的笑着,以此来掩饰自己出了满背的冷汗。
干瘪老头是个闷葫芦性子,也不大爱言语,只是沉闷的点点头。然后抬抬手,便示意我爹给女尸封棺,钉钉子。
我爹力气大的很,直接抱起棺材板,便扣拢在棺材上。这柏木棺材是我爷爷亲手打造,虽说价格最便宜,却也是板板正正,严实合缝。我爷爷打棺材的手艺,已然到达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合上棺材板,爹便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长钉和羊角锤。
这钉棺材也是有讲究的,棺材板上要钉七颗钉,这钉子俗称“子孙钉”,能保佑家眷后代子孙兴旺。
下钉更是规矩多,三根寿钉要钉到底,铆入棺帮。如果逝者是男性,三根寿钉为左二右一,女性则是右二左一。
其他的钉成桃形,叫主钉,按男左女右钉在棺盖前一侧,最后的一颗钉子,还不能完全钉下去,只要钉进去七分便可。这叫做:做人只做七分事,留下三分为子孙。
然后只见我爹,一边围着棺材开始下钉,口中还一边吆喝着: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天清地灵日月明,盖棺子孙进财钉。
手执金斧要封钉,东西南北四方明,
朱雀玄武来拱照,青龙白虎两边排。
一钉添丁及进财,二钉福禄自天来,
三定三元及第早,四钉子孙满庭街,
子孙万代大发财,天官赐福,地府安康。”
我爹从小长在棺材铺,对于这些丧葬业务自然是门儿清。只不过那干瘪老头儿不晓得的是,我爹给那女尸封棺材的时候,他还藏了一个心眼儿!